《神雕侠侣》中,主人公杨过,名过、字改之,取“有过则改之”之意。小说中,杨过能够从一个偏执、任性、孤僻、冲动的少年,最终磨砺成一位赫赫有名、威震武林的“神雕侠”——作者让他当得起这一个“侠”字,就是在通过一个小说人物的成长历程,传递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的人间道理。
《说文解字》对“过”的解释是“度也”,对“度”的解释是“法制也”。显然,“过”不是“法制”的意思,古时存在将渡字假借为度的用法,这里“度也”其实是“渡也”,表渡过、过水,过的本义就是度过江河的意思。如《尚书》中有“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刘禹锡的名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使用的都是过的本义。由本义“度过江河”,过又引申出“经过、度过”义,如《孟子·滕文公上》中有:“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
人之一生,有路过,有经过,但最让人痛彻心扉、念念不忘的,往往是错过。“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满心满眼的遗憾,藏在一首首古诗词中,当中最动人者,当属陆游与唐婉作于沈园的《钗头凤》。唐婉本是陆游的结发妻子,二人意趣相投,婚后诗词歌赋醉意人生,陆母对此大怒,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角度评判,认为文采斐然的唐婉消磨了陆游的进取心,使他不思功名,便强令陆游休妻,另娶了老实本分的王氏女。十年后的一个春日,会试失利的陆游独自来沈园散心,恰与唐婉不期而遇。那一刻,陆游心中那痛彻心扉、悔不当初、无奈又无涯的爱,不可遏制地爆发,于是提笔在沈园墙上留下一阙《钗头凤·红酥手》:“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第二年春天,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在曲径回廊之间瞥见陆游的题词,反复吟诵,此时此景,情难自已,便和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错过,是原本属于却失去,是幸福擦肩不重来,是经历了千回百转,才知道情深意浓,是错过了多年以后,才知道珍惜拥有。正是因为痛彻心扉的错过,才有了陆游唐婉一和一应、千古遗恨的佳句。其实,古今中外名篇佳作概莫如此,它们从来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文人们以泪流成的诗、以血淌成的歌,满含着磨洗不掉的生命颜色。
生命中的错过遗憾却美,而过错,则需要我们时刻警惕。怎么对待过错,这是古人很早就在思考的问题。《论语》中“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左传》中“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资治通鉴》中“惟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等,都言明了对待过错应有的态度。王阳明曾在贵州龙场写下著名的《示龙场诸生》,文中以四事相规,其中之一即为“改过”。在他看来,人皆有过,改过为贤,“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曾国藩写日记,实录劣迹、无情解剖,示之于人、倒逼整改,使之成为一种修身方式。正是靠涤旧生新的决心,近乎苛刻的自律,才使得这位年轻时也曾“满身恶习,举止轻浮”的人,最终为人所景仰。所以,为人处世不怕过失、不怕犯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错如能经过良好的转化和及时的改进,反而会成为映照自我的镜子、敲醒认清歧路的警钟,成为浪子回头的昨日之非,成为弥足珍贵的迷途知返。
《周易》云“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人生正是一个不断修正的过程。英雄的长成、君子的养成、家国的建设,都是在必然的错误中修正错误、在艰难的进取中始终进取的过程。新的时代,新的生活,让我们把过错封留在过去、让善美成长在未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以新的形象迎接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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