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这个字,很宏大,在英语里,这个字也代表“中国”,作为器物的 china与作为国家的 Chinad相互映照;这个字,也很家常,“一桌两人三餐四季”的日常生活里,我们每天都离不开它;这个字,很贵重,它常常是各大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在那些举世瞩的拍卖会上被拍出令人年舌的“天价”;这个字,也很亲民,它是老百姓生活里唾手可得的。
瓷是一个形声字,从瓦,从次,次亦声。“瓦”指陶,“次”意为“(工艺的)下阶段”。瓷的本义是指陶的下一阶段,在制陶的温度基础上再添火加温,陶就变成了瓷。不过事实上,陶与瓷的差别不仅在于烧制温度,还在于原料土。人类制陶的历史由来已久,只要有黏土,加上一定的条件,就可以烧制出陶器,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创造。瓷器则是用高岭土在1300-1400度的温度下浇制而成,从陶到瓷,几乎像是被施了“炼金术”,演变为另一种全然不同的物质。
瓷诞生于中国,从瓷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对于卓越的述以及审美的境界。“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人们爱青瓷的典雅含蓄,高贵朴实;“定花瓷瓯,颜色天下白”,人们爱白瓷如玉的质感,更发它冰清玉洁、清清白白的意象;哥客的青釉,如冬日破裂冰面的裂纹,斑駁、残缺,却也有独具张力的“残缺”之美;元代的青花瓷和釉里红,一改单一颜色瓷器的局面,开创彩色瓷器的新境界;明代的斗彩、五彩,争奇斗艳,色彩缤纷;清代的珐琅彩、粉彩,各种色彩、各种绘画……在中国人的概念里,素雅沉稳,是美;残缺留白,是美;高贵恬淡,是美;内丰富,也是美…中国传统文化的千年沉淀纵情而灵动地晨现在瓷器上。
瓷不光是艺术品,作为一种生活用品,“接地气”的气质赋予了它鲜活的魅力。纵观器的历史,很少看到造型“特立独行”的器皿。瓷器的姿态总能与它所要装的物品呼应,与它所处的背景和谐。例如,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详细地描述了梅瓶的形制、特征及名称由来:“梅瓶口细而颈短,肩极宽博,至胫稍狭,抵于足微丰,径之小仅与梅之骨相称,故名梅瓶。”梅瓶是酒器也是观品,小口径大“肚量”的身姿能下更多的酒,也最大限度地减少酒香的挥发。同时,润婀娜的瓶体也让梅瓶更具有姿态之美。不特立独行,不刻意标个性,是瓷器姿态设计的智慧,也是传统的中国人为人处世的道理。
瓷之美,还在于它不仅仅是瓷器。瓷器的世界里,有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工匠,他们为烧造瓷器呕心沥血、潜心研;有技艺非凡的画师,或疯于外,或狷狂于内,创的陶瓷绘画别开生面;有严谨的督陶官,作为“艺术总监”,一生鞠躬尽瘁;有匠心独运的诗人,将易碎的瓷器嵌入诗词,赋予其对抗时间的硬度……一件普通的瓷器,可能因为场突然的变故而跟随主人颠沛流离,几百年后被考古学家发现;也可能随着舰队远渡重洋,成为国家的使者…瓷不仅仅是单纯的器物,它成了时间的使者、历史的讲述者,成为沟通庙堂与民间、古代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桥梁。
从崎岖山林间的一捧泥土,最终跻身殿堂、成为和金银珠玉一样的奢修品,瓷之所以能成为瓷,要经历重重考验。
首先,要经得住磨砺。一捧泥土的逆袭之路,怎会少得了摔打和磨砺。这捧泥土离开山野,水的涤荡改变了它松散、粗糙的质地,在一次又次的摔打、黏合、揉搓中,通过坯”塑造,经过反复旋削、挤压、打磨、挖足、施釉、画坯……瓷坯方能塑造成型。其次,火能涅。没有哪一件瓷器,不是浴火而生。炉中的那一把火,是朴素无华的泥瓷坯能否成为珍贵瓷器的关键。不是每一个泥瓷坯都经得起上千度的高温炙烤,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有的瓷坯会脱色、变形甚至爆裂,而有的瓷坯却能与火共舞,“入色出万彩”,成为传世精品。一次炼也是一次涅槃,是火的锤炼让绵软的泥土也能拥有支撑自己的筋骨。
瓷的成型何尝不是人的成长?“千磨万击还坚劲”,通往卓越的道路从来都不是坦途。唯有雕琢,方能成器,经历涤满也经受磨砺,那一次次的摔打、一次次的旋削,一次次的炙烤,正是塑造自我的过程。切琢磨、百炼成钢,风雪潇潇、寒梅吐香,哪怕平凡微小如泥土,敢于造,勇于磨炼,就定能升华自己、绽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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