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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建设创新国家,就要保障知识分子有独立人格

2009-09-30 11:02 考研心路 ⁄ 共 4306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2007年7月13日星期五,一个西方人认为不吉利的日子,我参加了中国科协“新思想新观点:中国文化与创新”研讨会。我就“我国要建设创新国家,就要保障知识分子有独立人格”、“中国的科学思想与对现代地理学启示”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是针对第一个问题发言的,发言不是一次完成的,中间还有些插话,这里是整理的。少数语句是为了链接和完整表达(因为在发言时被人打断),在整理时加的,另外发言的段落有的也未能保持会议时的次序,最后一段是当时准备说,没有时间说的。

创新是一种自主行为,没有独立人格就没有积极性和耐心,就不可能创新。爱因斯坦说从事科学有三种人,以此谋生的,感到可以发挥自己才智感到幸福的和献身科学的。后面的人比前面的人贡献大。如果没有独立人格,不要说献身,就是从科学研究中感到幸福的人都不可能存在,所以只有谋生者,当然创新力就不行了。

古希腊的知识创新大爆发和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知识创新大爆发,都是因为当时保障了自由民的存在,自由民具有独立人格,可以自由讲学、社会有基本的生活和安全保障,衣食无虑。他们的日常生活不完全是国家奉养,如孔夫子就可以从教学中获得基本生活费用,所以他自由。

由于没有国家需求的管制,知识份子独立人格还意味着创新的多样性和主动性。在中国百家争鸣,在古希腊自由辩论。创新是由“弛管制”的国家需求和生活需求引导的。

从秦汉帝国和罗马帝国开始,国家要求思想统一。中国的“独尊儒术”,是国家在经济富裕后为维持社会稳定的选择,可惜损害了创新。中国后来的发展为战乱打破,直到第二帝国出现。到了北宋知识分子有独立人格,所以宋代以前中国科技和思想领先。竺可桢日记就赞扬过北宋和民国初年的知识分子地位。

包公故事说明司法有一定独立性,是尊重知识分子独立人格的延展。陈世美故事更有进步意义,社会的阶层可以跃迁,通过成为知识分子跃迁,这时知识分子具有独立人格,不过为道德和法律所约束,不是领导者的个人意志约束。所以《铡美案》很有文化意义,他反映了知识分子具有独立人格,这个独立人格包括自己的责任,是在社会尊重和社会监督下完成的。

具有这种思想的北宋成为了中国创新的高峰期,王安石、沈括、毕升和后来的黄道婆就是证明。王安石变法,实施的是现代资本主义的一些制度,制度创新,梁启超就很赞扬他。沈括提出地质演变思想,是被贬去官位后,去官后没有受到政治迫害,不用写检讨,有钱去云游,说明有独立人格。毕升和黄道婆,应该是自由职业者,自由知识分子。

后来中国进入了战乱时期。理学兴起,社会要求“去人欲,存天理”、“格物致理”,这个理不是“物理”,是天理,用这个标准,技术知识分子致不了理,技术被贬为雕龙小技,使得技术知识分子得不到国家的人格尊重。中国知识分子所谓“不能成为名相,就成为名医”。知识分子从“名医”地位获取社会尊重,其他不行了,这不是独立思想,是依附“官家”的。

在中国明清以后,知识分子受到了阶级压迫。马克思说阶级斗争是历史进步的动力,熊彼特说,你发现历史发展有动力很好,但是不是阶级斗争是创新。其实要二者结合。如果知识份子处于“九儒十丐”地位,受到一致性歧视,生活上到处讨钱,等待清官救济,等待领导人礼贤下士,不可能有创新。所以马克思发现,每次阶级解放,带来技术进步,社会进步。实际上是阶级斗争-阶级解放-创新力爆发-创新-历史进步。

明清剥夺了知识分子独立人格,朱元璋甚至因为孟子有“君轻民贵”思想,把他赶出孔庙。君王才是重要的,所以张居正作为知识分子试图实行内阁制的改革失败后,围绕君王利益,依附君王更紧密的太监控制了国家,试图追求人格地位的东林党完了。尤其清代,文字狱,贯彻一个原则,坚持满清贵族的领导,知识分子没有思想自由,独立人格被逐步剥夺,与牛顿同时代的顾炎武就只能考证古音了。满清后期时代开始“买办”精神使独立人格受挫,这是余英时观点。知识分子丧失独立人格导致没有创新动力和条件,这就是“李约瑟之谜”的答案。不是整个中华文化有问题。

民国以后,特别是1945年以后知识分子基本上有了独立人格,所以中国有了1949年前后的创新高峰,思想与制度的创新。可是知识分子独立人格1957年再次的丧失,知识分子做政治人(有人补充,应该从1941年的延安整风算起)。毛泽东认为知识分子不可以有独立人格,“皮将不存,毛何附焉?”,你就是“毛”。这个“毛”论窒息了中国的创新。后来的政策,无论“利用知识分子”还是“大胆使用知识分子”都是不给独立人格的“毛论”,所谓“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自由创新被制止,思想没有自由,技术的自由创新也没有了,人生活在一种恐惧中怎么会创新呢?现在你提出科学研究项目,没有领导人首肯不行。可是领导人不是专家,所以越是创新的东西,他们越是不理解,结果创新就被窒息了。1956年定了《全国科技发展12年规划》,要换1957年,定不出来,12年后的1969年,文化大革命第一阶段结束,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人格受尽侮辱,社会没有创新了。不过文化大革命也有一分为二的地方,那时候造反了,没有官员干涉,也没有计划,底层的一些科学工作者有了自由和独立,所以出了个袁隆平。文化大革命有个副产品,把官本位打破了,结果袁隆平的成果没有人抢,“世无官员,致使竖子成名”。现在不行了,官本位,处长、司长要来实验室参观,弄得鸡犬不宁。“袁隆平”接待,没有时间研究,不接待,没有经费研究。主动拨了经费,研究成果就不是他的了。现在许多奖,开始的授奖人,都是官员。因为研究要经费,评价要活动。科学家只能依附在官员身上了,独立人格没有了。现在依附官员的人最吃得开,经费上千万,可是没有独立思想怎么能够创新呢?结果导致现在科研经费投入多,就是出不了袁隆平、陈景润。1996年,我申请杰出青年基金,有人说我像陈景润,有个大侠院士说,陈景润不是科学家的榜样。全心全意研究科学的不是榜样,依附的才是榜样吗?从那以后,我没法学陈景润了,不忍心理论研究了,主要不忍心我的研究生收入太少。

1980后通过官本位知识份子分裂了,知识分子或者获得了独立人格地位,或者通过官本位逐出“精英阶层”,使得部分知识分子独立人格即使存在也没有引导创新的作用。为什么吴传钧先生,大经济地理学家,大师,不能当政协委员,应该说他比地理研究所谁都适合,因为我们政府选择的是国民党人士后代、民国时期的名人,就是不从个人能力选拔,而是看关系,看政治标准,结果劣币淘汰良币,没有人创新了。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没有恢复,创新就没有了。

1991年后知识分子成为经济人,社会被经济利益腐蚀,官本位确定知识分子地位,为什么我拿不到“杰出青年基金”,拿不到大课题,就是没有官位,没有官位你就不可能与官员对话。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1995年我是研究员,到科技部见我的是副司长,1999年,就是处长了,今年见的是个主任科员了。研究员没有社会定位,定位的是官位。知识份子没有独立人格嘛。这样社会的创新受到了官本位和经济人思想的双重约束。

刚才有专家提倡“成果购买制”,科学家研究出成果,国家评估后在拨款。国家是发展的组织者,不是资本家。许多科学问题,个人是投资不起的。要投资,科学家先就变成资本家了。这个办法退到前资本主义时代了,马克思就指出资本购买的是劳动力不是劳动,所以资本主义发展了。你说社会科学采用了这个方法,难怪社会科学基金成果不多。经济人的思想导致了要求知识分子“产学研”一体化,评价一个人,既有论文标准又有课题费标准,还看社会影响,知识分子要争取项目、开展研究,还要开公司,要求知识分子万能,万能,你就得依附别人了,没有独立人格,因为社会它庞杂了。科学家不是暗娼,我猜暗娼是营销、活动和经费管理一体化的。“成果购买制”就会导致这样的一体化。某个前领导人工学院毕业的,把科学活动都当作制造工业品了,强调“产学研”一体化,其实市场会去学者应用成果的。“成果购买制”是不会有源头创新的,至少源头创新无法定价。中国几千年对科学总想吹糠见米,结果糠也没有,米也没有,帝国主义用我们发明的火药送鸦片来了。长青先生刚才读的美国物理学会会长罗兰的话很好,由于不要纯科学,只要应用技术,在19世纪,中国人被视为蜕化为野蛮人了。为什么中国没有纯科学,因为知识分子依附君王了,学得经济术,售于帝王家,元朝就把伦理学绝对化了,只有一门学问,伦理学,一起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为了直接应用。没有为科学而科学的思想,当然没有纯科学。科学上可以“产学研”一体化的东西、可以购买的技术成果,当然是应用技术的成果,大学“产学研”一体化,就是退步,因为它干扰了大学的基础研究,把大学平庸化了;科学家追求“成果购买”就是文化倒退,制度倒退。这种经济人思想,剥夺了知识分子的人格,把知识分子作为经济机器的“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与机器共存亡,没有创新,国家没有发展动力。

社会经济人思想追求导致社会精神的崩溃,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的丧失,导致了社会人只能成为经济人。有人论证经济人追求导致了明朝社会崩溃。中国面临着这种危险。

这首先要相信知识分子,相信70%以上的科学家都有责任心。国家基于Y理论而不是X理论管理知识分子。比如我一天至少也如陶澍先生一样工作14小时,总想有所发现和创新,停不下来。你说小偷一天工作18个小时,什么意思?科学家还没有被逼到朝不保夕,所以还不要学小偷,14小时就够了。如果进一步把课题集中在少数课题经纪人手里,科学家经济地位坠落到失业者地位,以小偷方式生存,那就没有创新了。你的意见提示,独立人格首先是要赋予科学家基本的生活和实验条件。现在科学家的确在偷,没有钱,只能用盗版软件。

你说科学家要有道德追求,这是我们自己应该追求,不过政府不能这样想。西汉和帝就是提倡道德要求,对知识分子自己不去扶持他们,国家对知识分子无责任,结果西汉败落了,老婆也送别人了,拿那个知识分子毛延寿出气。对研究生要求发表那么多文章,又不批准办那么多期刊,当然发表不了,这就是国家失责。我们当然对于不合格研究生不应该授予学位,但是不能人为制造不合格研究生,国家有责任从物质条件上保障研究生合格,不然就不要招那么多。有人说,这样就控制了研究生好好学习,实际上现在研究生不好好学,为了就业,先到公司“实习”去了。管理不是控制,是服务。不仅要尊重知识,更要尊重知识的载体知识分子,包括研究生。

中国要在创新中发展,就要不惜赋予中国知识份子独立人格。

我有一个梦想,以后我们在一起开会,不会记得谁是处长、谁是司长;我有一个梦想,让知识分子,真正的知识分子,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普罗米修斯,一个具有创新责任和创新机会的人,而不是官本位体制下的呻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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