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都会应邀参加旅法台侨欢度春节的晚会，而且每次都很自然的谈到台湾民主。自己在法国生活多年，虽然对西方民主也有较深的直观体会和观察，但法国毕竟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民主社会，我们既没有经历民主构建的过程，更没有实质性的参与民主投票。与亲历台湾民主发展过程并亲身投票的台湾朋友感悟当然不同。而且台湾做为一个后起的民主社会，仍然不够成熟，他们的看法对大陆有更大的借鉴性。
宋：你认为台湾民主成功吗？
台：成功啊，不过你成功的标准是什么？
宋：比如促进经济发展，廉洁的社会。
台：你真的认为民主与经济发展有必然关系吗？与腐败有必然关系吗？民主，在我们看来就是要解决权利来源的合法性问题。至于腐败，那是法制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民主要解决的问题。你们大陆有一个误区，给民主附加了许多不应该由民主承担的东西，结果实质上损害了民主，否定了民主。
宋：其实许多台湾朋友都和我提到这个观点，但是在大陆所有的民主派都认为民主是治理腐败的良方，可以保持经济协调发展、永续发展。如果是你们这样的看法，怎么可能说服大陆人民接受民主呢？你这种观点在大陆会被骂成五毛党，说不定还会给你一顶御用文人的帽子。
台：（惊讶）不会吧？不过台湾民主化初期也有过这个现象，但现在至少法律界比较一至的看法是民主就是要解决权利来源合法性问题的。我们有权利自己选择一个领导人。
宋：可是中国的传统是不注重权利的来源是否合法，衡量合法与否的是治理的有效性。如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由于台湾过于注重权利来源的合法性，而轻视治理的有效性，从而导致陈水扁贪腐？
台：我再重复一遍。台湾的腐败是法制的问题，不是民主的问题。现在台湾有民主，但法制有很大的问题。
宋：可是你认为真的是你们在选择领导人吗？你看美国，奥巴马选举花费高达八亿多美元，平均一票13美元。华尔街的高盛，这么困难还居然政治献金高达3.7亿美元！他们都是慈善机构啊？
台：至少我们认为是。
宋：我们一般认为现在能够证明台湾民主成功的不是再一次的政党轮替，不是再抓出一个陈水扁，这些你们都已经做到了。现在只剩下经济的成功这最后一步了。如果经济继续下滑，你认为台湾的民主不可能再逆转了吗？
台：我们都坚信，台湾的民主不可逆转。再说民主和经济发展并没有正相关性。
宋：可是俄罗斯已经逆转了，你有信心台湾民主一定不可逆转？如果俄罗斯的一幕再现台湾呢？
台：（片刻犹豫、思考）陈水扁曾一度要逆转台湾的民主。但是他后来发现，无论军队怎样换成扁家军，他也无法逆转台湾的民主。不过，台湾还是有这种可能性，比如出现了决定台湾生死存亡的事件，一个强有力的军事强人出现，恢复秩序。我是学法律的，现在宪法界也承认无法完全避免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产生一个皇帝式的人物。俄罗斯的普京就是一例。
宋：大陆对民主有顾虑主要原因也在于此。第三波民主浪潮后，表现比较成功的有韩国，比较乱的有台湾，失败的则有泰国和俄罗斯。我们没有信心和把握会出现什么结局。同时，我们现有的体制又运作的相当有效和出色。台湾真正停滞是陈水扁这八年（2000至2008）。而这八年，大陆经济总量从不到一亿美元猛增到3亿多美元，一下成功崛起。如果大陆象当年的台湾一样不是拼经济而是拼民主，拼政治，恐怕也会象台湾一样了。
台：韩国还算成功？我们认为比台湾差的可太远了。你怎么会认为韩国的民主比台湾更成功？
宋：比如印象中较少的腐败，没有象台湾哪样出现的社会对立和混乱，而且经济发展也好于台湾。
台：（激动的）错了，有一个机构评定过，认为台湾的民主亚洲是最好的。比日本都要好。日本甚至都不被认为是民主国家，它表面有美国宪法的形式，但实是派系和财阀在控制。美国出于冷战的需要，没有对日本进行彻底的清算。韩国的腐败比台湾还严重（笔者注：透明国际2008年数据台湾39位，韩国40位。几年前台湾曾大幅领先韩国。台湾的经济和新闻自由度也领先韩国），虽然没有族群问题，但有社区对立问题。刚上任的总统马上废除国家统一部，引发北部强烈抗议，甚至武力威胁。
宋：呵呵，我们还认为第三波民主化后还有一个成功的范例，你可连这个也否定了。
台：现在大陆问题这么多，腐败与贫富差距，你怎么认为现在的体制有效运作？
宋：你为何是双重标准啊。既然认为民主和腐败无关，只是一个法制问题，为什么你不认为大陆的腐败只是一个法制问题呢？而且根据透明国际的数据，中国是亚洲反腐败进步最快的。而且你拿台湾民主下的腐败和大陆模式下的腐败相比，这是在比烂嘛，请问民主的优越性在哪里？至于贫富差距，大陆全局性的差距主要表现在城乡差距和东西部差距。但解决城市差距的唯一办法是城市化。大陆现在城市化的速度是全球的两倍。也就是说贫富差距在改革三十年间大幅缩小。当然如果从已经扩大的城市规模的生活水平与已经缩小的农村社会现在的差距再拉大，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但解决的办法仍是继续改革。至于东西方差距，更是受制于自然条件，和任何制度都无关吧。
台：哪你认为何种模式适合大陆？
宋：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新加坡模式。
台：可是新加坡不是民主模式。
宋：为什么不是？它的宪法规定是代议制，内阁制。三权分立，而且有一人一票的普选，有反对党。你们反对的理由不外是新加坡只有选举没有轮替，这与执政的人民党高支持率有关。
台：新加坡主要是选举方法有问题。它能确保执政党永远执政。
宋：如果仅仅由于选举办法有问题就不认为是民主国家，哪美国也不是了。美国的选举一不是直选，二经常造成得选票多的候选人却败选。而且这种制度直接扼杀了第三党出现的可能性。这和一党制扼杀其他政党出现有什么区别？台湾的选举制度也一样啊。象台联党等的小党就在国民党和民进党联手下，不是泡沫化了吗？至于瑞士更甚，从建国以来就是一党，而且也不采取直选。只是由议会选出七个人组成的联邦委员会，由这七人轮流担任总统各一年。每名联邦委员的任期为4年。在4年之内国会不能因不信任案而将其免职，联邦委员也同样无权解散国会。而瑞士唯一的特色是举行全民公投最多的国家。用公投决定一切。新加坡人民党长期执政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出色的表现。如果它治理国家导致重大问题，同样的选举方式也会把反对党推上去的。
台：哪你认为什么是民主形式？
宋：西方传统的标准就是三条嘛，“多党、普选和三权分立”。
台：不过越来越多的专家把三权分立放到法制的部分，不再视为民主的组成部分。而且普选也有争议。
宋：呵呵，你可把民主越来越抽象了，都让大家不知道什么是民主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过去两岸对立时，是一个团结的大陆对抗一个团结的台湾。双方都想渗透，但都无法有效达到目的。但台湾民主化后，大陆借助台湾的民主，成功进入到台湾，将台湾分化瓦解。
台：我不这样看，你可否举一个例子。
宋：前几天，中时报业由于经营困难对外出售。当时立场反共的《苹果日报》集团经过洽谈马上就要签约了，结果旺旺集团老板连夜从大陆赶回台湾，当晚就签订了收购合同。
台：这不说明什么吧？这也是台资企业啊。
宋：呵呵，你真的认为很单纯的一项交易吗？至少大陆确保这份立场偏蓝的媒体没有控制在反共媒体手里。其实别看美国严格立法禁止国外势力介入选举（新加坡也是如此—笔者注），但它却是借民主之名四处渗透，干预和影响很多国家的选举。大陆如果实行民主，你以为西方列强会放过中国吗？中华民国的时候已经出现过这一幕了。孙中山后面是苏联，东北张作霖是日本，长江吴佩孚是英美。就是台湾，美国的影响可是无所不入啊。
宋：最后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台湾的民主象泰国一样，你仍然会支持民主吗？
台：台湾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宋：呵呵，只是假设。
台：我会很无奈，我仍然会支持。
宋：但是台湾大多数百姓呢？
台：（犹豫）不会支持。可能会出现我上面讲到过的，出现一位军事强人，恢复秩序。
台：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目前大陆的发展模式走不通了，会怎么样？
宋：我们肯定会换一种模式。从邓小平“白猫黑猫论”、“不争论”之后，大陆主流就不再问姓“社”姓“资”，现在也不会问是“民主”还是“专制”。文革时极端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不会再被接受，“宁要民主的草，不要专制的苗”的思维方式同样不会接受。我们再也不会意识形态挂帅。其实如果台湾出现泰国的情况，台湾人民也不会再支持民主，也是对“宁要民主的草，不要专制的苗”极端思维方式的拒绝。
这段对话只是反映了部分台湾受教育阶层对民主的观点，对于文化相同的大陆还是有借鉴意义。至少他们认为民主与经济无关，与腐败无关的观点在大陆还不是主流，认为韩国民主远逊于台湾恐怕也不会是主流。但是他们认为民主如果搞到泰国哪样，台湾人民也会不再支持民主应该会在大陆产生很大的共鸣。显然，一个制度是否被人民接受，不是在于它有多么漂亮的包装和美好的理论，还是看它是否能够可以有效运作，可以解决社会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宣布不会走回头路和改旗易帜的邪路。所谓回头路，就是证明已经失败的苏联僵硬的社会主义模式，所谓邪路就是证明已经失败的中华民国模式。
法国巴黎 宋鲁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