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慧来
当今世界正陷入二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汇率升值恐惧症中，巴西财长前不久声称全球货币战已然开始。二战前的金融恐慌和货币战，据一些专家分析，是因为美国当年尚未准备成为世界霸权国并履行相应责任，可是这次恐慌则是美国仍然作为当今世界唯一霸权国的情况下，由多方面因素导致的。这就出现了人类社会不得不面对而且要深入思考的一个问题，那就是“霸权陷阱”。
霸权稳定还是霸权陷阱
在对20世纪30年代经济危机的研究中，美国经济史学家金德尔伯格认为大危机之所以在全世界蔓延，是因为没有一个大国有能力或意愿承担制止危机的责任，停止“让你的邻居当乞丐”的“以邻为壑”政策。所以他认为世界经济需要一个“稳定者”(Stabilizer) ，其责任是为剩余产品提供一个市场；保证资本流向可能的借方；在金融危机银行关闭的紧要关头，作为重新启动金融的最终借贷者而发挥作用。这就是国际政治经济学中著名的“霸权稳定论”。
后来他进一步发展了自己的观点，认为不但危机时期需要一个稳定者，在正常时期也需要一个稳定者。“小国没有经济实力，同时也不负有维持经济体系的责任，因此没有任何必要行使领导权”。它们只是国际经济体系中的“搭便车者”(free riders) 。中等国家虽然“足以损害这个体系，但却不足以稳定它”，只有大国既有能力又有责任来领导国际经济体系，这个大国在1914年以前是英国，二战以后则是美国。
20世纪30年代的金融和经济恐慌被后人公认为是导致二战爆发的一个重要因素。为了避免此类恐慌对世界和平与稳定构成威胁，人类社会在二战结束之后形成了以美国霸权为支撑、布雷德森林体系为核心的一系列国际机制。时至今日，虽然布雷顿森林体系已经解体，但美国仍然是当今世界的霸权国家。但人们发现，这次全球性的经济与金融恐慌与美国自身的一系列内外政策密切相关。全球正陷入美国的霸权陷阱之中。
美国霸权未能摆脱经济周期影响
从影响世界经济稳定的角度看，霸权陷阱的形成在于霸权国家本身同样难以摆脱经济周期的影响。当霸权国家的国内经济发展周期与全球不一致的时候，霸权国家就会利用自身在世界体系中的地位修正甚至破坏原来自己制定和推行的游戏规则，从而加剧本不稳定的世界政经局势。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经济与金融恐慌是美国长期以来利用美元霸权地位的一个产物。二战后，美国仅在20世纪中后期开启了以信息和生物技术为中心的新一轮经济增长周期，这个周期在进入21世纪初已经进入尾声。今天美国正需要过渡到一个新的经济周期，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把美国以及全球引领到一个新的增长时期，只是至今仍未实现。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频繁利用美元霸权地位，挑选一个或若干主要对象国的汇率问题作为工具来保护自己的利益就成为一个全球性问题，这也是导致当今中美两国汇率之争的一个重要原因。
事实上，从“尼克松（尼逊）冲击”摧毁布雷德森林体系开始，美国政府屡屡借助于美元的世界霸权地位，先后以德国和日本为对象操纵汇率来维护自身利益。在中国向美国出口又借钱给美国消费的循环难以为继后，作为美国最大的外贸逆差国，中国自然成为美国的攻击对象。近日，美国还要实行定量宽松政策，滥发货币推动美元贬值，形成了今天泛滥全球的汇率升值恐惧症。
美国霸权陷阱也来自其政治周期
更为严重的是，为了转移国内社会政治斗争的矛头，美国还经常把国内政治问题国际化。构成今天世界的汇率升值恐惧症源头的中美汇率之争在很大程度上由于美国国内政治周期而激化，从而让世界从另一个角度见证和领教美国霸权制造的陷阱。
多年来，由于未能实现或未能保障国内充分就业，美国各届政府面临巨大压力。如今，美国经济尚未完全走出金融危机的影响，经济全面复苏步履艰难且前景极不明朗，国内就业压力居高不下。面临国会中期选举，美国就会很方便并习惯于在外部世界寻找替罪羊。尽管多数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都认识到并认同的，即便人民币升值，也不能有效解决美国经常项目逆差和失业率高企的问题。但坚持对中国施加压力，拿人民币汇率来说事就是当今美国国会议员讨好选民、转移国内压力的一个重要举措。
另一方面，由于未能平衡国内全球化“所得者”与“所失者”之间不断拉大的鸿沟，美国还利用霸权地位把全球化竞争失败者的问题归咎于其它国家。虽然新兴经济体从全球化中获益不少，但全球化最大的赢家还是美国及其国内的金融和跨国公司精英们。由于美国制造业跨国公司把大量业务外包或者转移至劳动力成本低廉的发展中国家，造成国内制造业“空心化”，但美国以金融业、信息业和生物技术为核心的服务业由此快速发展。这个发展的背后则造成了不同产业群体人员收入落差的急剧扩大。比如，美国加州信息业和生物技术领域的工资水平，比整个州工人平均工资高出85%到105%。又据今年美国人口普查局统计，总收入中，49.4%流入20%的最富裕阶层，14.5%的贫困人口只得到3.4%。富裕阶层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贫困者年收入低于2.1954万美元。美国2009年的基尼系数为0.468，创人口普查局1967年开始统计家庭收入以来最高。
由此看来，美国得了便宜又卖乖。但它是全球最强大的国家，处于世界政治权力结构的最顶端，它制造出了各种问题又把责任往外推，人们又能怎么样呢？
在很长的时期内，世界政治经济稳定仍然需要霸权的存在，但霸权却依然难以解决国家间的合作困境，甚至在很多时候其本身也成了各种问题的根源。即使是拥有前所未有的软实力以及如此巨大创新和应变调整能力的美国也要让世界不断陷入其制造的霸权陷阱中。怎么办？这或许是人类面临的恒久问题，也或许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宿命。
作者是中国独立评论人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