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局势随国民党执政后短短几个月出现了出乎一般关注台海问题人预料的变化.从一年前人们还在担忧两岸关系是否会随2008年台湾大选来临陈水扁在台独道上一意孤行,正名,修宪,入联公投的翻天覆地把两岸推向战争的边缘,到如今两岸周末包机,陆客访台,放松陆资,货币兑换,直到两岸是地区与地区的特殊关系定位,甚至要想进入两岸和平协议和台湾国际空间等敏感政治议题的谈判.似乎两岸关系从去年要分裂的一端一个鱼跃转入到要和平与合作把两岸的天平摆向有可能走上通往统一之路的另一端,形势的变化连这个问题的专家都目不暇接.北京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中心阎学通教授甚至在今年六月的环球时报上撰文对其两年前预测2008年台海必有一战表示道歉,可想而知两岸关系的这种巨变的确令人惊奇.
随着台海局势的迅速改善,人们又开始忙着对台海问题重新评价和给予新的预期.阎学通把台海新局面的出现解读为这是从叶剑英的告台湾同胞书到如今“胡四条”在两岸长期对歭中大陆坚持以和平为出发点路线的成功.他的文章发表后在同月的环球时报有两篇与其商榷的文章,一篇认为如今两岸开始和平互动是源于大陆长期坚定地用军事为后盾的反台独的结果,另一篇认为大陆长期以和平和军事两手兼之换取了如今台海的新局面.在今年六月大陆中央电视台4频道<海峡两岸>专题节目中出现不少大陆重量级的台海问题专家对台海新局势作评论.可以看出大部分专家的意见是看好国民党执政,看好马英九执政团队有能力改善两岸关系,能使两岸合作从经济层面深入到政治层面.其实两岸关系随国民党执政即获得改善在台湾是有其必然的内部因素.从短期看,马英九为实现其竞选口号:经济“马上就好”,在世界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中,最有可能使台湾经济在短期内受益的是开放两岸经济交流.包机直航,大陆游客来台,开放陆资登台,都是为马英九执政短期经济目标设定的,这是马英九所有救经济方案中最有可能达到目标的政策.从长期看,两岸消除敌对状态,走向共同繁荣,从而使国民党可实现在台湾长期执政这个重要目标.没有比国民党执政近90年后沦为在野,看着一群在政治上还未完全成熟的对手对自己穷追猛打的痛苦更让国民党难以承受的了.要长期执政,解决好两岸问题是任何一个台湾执政者必须面对的执政内容,国民党当然要走一条与民进党不同的两岸路线才能在台湾与民进党争夺执政权,而国民党的两岸路线必须是走得通,才有可能使国民党在台湾民主政治中站稳脚跟.所以大陆大部分专家的预期当然是看好两岸的未来.
然而在大部分的台海局势论述中我们很少看到有对在过去长期台海对歭中影响着两岸关系走向的另一股极为重要力量的讨论,那就是美国因素.似乎在今后两岸关系发展中随两岸自家人越走越近,美国这个外人将会面临被边缘化的趋向.自家事由自家人解决的道理会让美国这个在以往两岸对歭中有着巨大,某些时候有着决定影响力的第三者没有话语权了吗?
一.两岸和解前的美国角色
从1949年海峡两岸由两个在内战中形成互不隶属的政权分别管辖后,台海问题就深深烙上了美国的印记.由于美国长期对台湾的坚定支持使台湾成为美国在东亚一个重要的战略据点,美国对台湾政治,经济,和军事援助形成了台海分治的两岸现状,没有美国的援助和支持人们很难想象两岸的分治会维持那么长久.尽管美中关系在1972年随尼克松访华出现了一系列的变化,美中为当时反苏的共同利益放弃前嫌走上了交往之路.1979年美中正式建交.在美中当时全球核心利益高度一致的情况下,美国也从未放弃过对台湾的援助.在美中建交的同时,美国国会通过了以法律形式确定的“台湾关系法”,从法律上确保台海分治的现状.如果这种现状遭到破坏,美国将有义务用军事行动来维护现状.这使台海这个原本中国的内政问题变成高度国际化.台海两边的任何一边都无法最后决定自己的前途,即使近三十年来中国在经济上崛起,国力日见强大,台海的紧张局势也丝毫不见改变.尤其2000年后民进党执政,台独气氛越来越浓,大陆对台政策被迫从“促统一”变成“反台独”,台海的战火一触即发.也就在台独迫在眉睫,战火将被点燃之际,作为现状的维护者美国发出了与大陆一致的信号,警告台湾不能用独立来改变现状,因为台海战火会把美国拖下水而损害美国利益.作为台湾安全的唯一保护人,美国的警告显然发生了效力,陈水扁在美国的压力下有所收敛,因为失去美国的保护,台湾在与强大起来的大陆对抗中它会得到什么呢.当然如果没有美国对台湾的承诺,今天也不会有马英九以大陆先撤飞弹然后进行两岸和平协议谈判的条件,也不会有马英九两岸的不统,不独,不武的“三不”政策,因为这“三不”显然与美国维护台海现状的政策目标相一致.由此可见,不管过去的两岸对歭,还是现在的两岸和解,在两岸间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个不会离去的身影,那就是美国.所以我们在讨论台海局势未来可能的发展时离开美国因素将是不全面的,是一种会存在很大误差的分析.如果我们可以抛开美国因素来分析两岸关系走向需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未来走向和解的两岸关系中美国作用已被边缘化.那么这个条件是否已出现了呢?
二.台海现状和美国利益
长期来台海关系由于美国的介入产生出了台海问题的美中台三边互为平衡的框架,这一框架在经历了过去两年陈水扁挑战现状的行动后已趋成熟,人们看到了美国“模糊一中”政策的底线是台海两岸任何一方都不能改变现状,从这次陈水扁的台独冲撞中我们也看到了美国对台湾的影响力.如今两岸出现和解,自家人解决自家事,美国在台海的影响力真的会被边缘化吗?如果会,那么长期来形成的美中台台海战略框架也会随之改变.维护台海现状将由台海两边的当事人自行协商,当两边发生利益冲突或出现任何一方试图单方面改变现状时,现状显然会出现重大变化.如果当事人无法就此妥协,重回现状,那么两岸的战争也同样不可避免.当然两岸如果均愿意改变台海现状,以一种新的关系来取代现有的关系,而美国已被边缘化退出台海的三边框架,那么这种改变就会实现.问题是美国会轻易退出吗?美国的退出与否是要取决美国的台海自身利益,利益越大美国在这个问题上的介入意愿就会越高,在这个问题上的坚持也会越久.那么美国的利益有多少呢?
首先,台海问题是美中关系的一张好牌.当今世界里美中关系是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了,一个是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一个是正在崛起的超级大国.中国多次重申台海问题是美中关系中的核心问题,在美中关系中台湾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显然中国也承认美国在台海问题上的地位,要求美国在台海问题上维护中国大陆的底线,那就是台湾不能独立.美国在美中关系中有了台海这个核心问题从而使自己处在一个较为有利的起点.当美中处于较大利益冲突时,不管是经济,还是政治领域,只要台海问题存在美国往往能获得较多的便利.美国若失去台海问题也就意味着在美中谈判中少了一个非常有利的筹码,这势必有损美中关系中的美国利益.
其次,台海问题是美国在东亚区域政治中的一张好牌.东亚是美国太平洋区域利益中的重要一环.由于台海问题的存在,东亚这些与中国有着区域政治,经济,军事关连的国家都可能多多少少在与中国交往中获得由台海问题繁衍出的利益,而这些利益的获得都来源于美国在这个问题上的影响力,所以美国在这个区域与其他国家交往中也有了一种优势.
最后,台海问题也体现出了美国的意识形态.尽管新保守主义在今天的美国已难处强势,但美国的全球价值观并没有随新保守主义思维的弱化而有所改变.不管仍在执政的人,还是正在竞选的共和和民主两党候选人都表现出了要在全球事务中继续为实现美国价值观而努力的决心,而台湾这个与美国有相同价值观的地方,美国怎么会轻易放弃.如果在台海问题上退缩,美国如何维护其的世界形象,而今天的美国要比以往付出更多的精力来维护这一形象,因为美国的形象正在受到冲击.
所以不管从美中双边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各方面看,还是从东亚美国的区域利益看,甚至从美国的意识形态看,台海问题是与美国的国家利益息息相关,美国是不会因海峡两岸现在的频繁互动而自愿被边缘化.今天马英九不管提出什么样的两岸政策,如何对两岸关系做新的界定,都不会离开美国对台海问题所确定的维持现状的政策范围,这是台湾需要美国安全保护的基本条件.
三.美国维持其台海问题影响力的可能方法
既然美国不会轻易放弃在台海问题上自己扮演的角色,那么这个以前在两岸对歭中左右逢源的美国在今后两岸和解的环境中如何继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呢?台海和解与两岸统一对美国来说和两岸对歭与台湾独立是同一个台海问题两种不同的解决方法,最终都将把台海分治的现状送进历史博物馆.美国不愿意两岸改变现状是因为美国不希望台海问题被解决后失去美国利益,目前两岸的和解并没有使两岸分治的现状改变,也就是说台海问题仍然存在,但若两岸出现由和解趋向统一时,美国必然会有所反应.美国的反应可能有:
1.保持台湾内部政治力量的平衡.台湾自从1986年解禁后出现了对台湾前途有完全不同认同的两大政治力量,这两股政治力量的对抗使台湾对自己未来前途的走向出现一种平衡,即非统非独的平衡,而这种平衡正符合美国维持台海现状的政策.如今坚持走向台独的民进党在过去八年执政中试图颠覆这种平衡,在其执政的最后两年美国被迫干预,其手法之一就是支持国民党的两岸和解主张.今天国民党执政了,两岸和解,当两岸若出现向统一方向发展的趋势时,美国可用同样的方法来支持国民党的政治对手以达到平衡台湾内部前途话题的争论,从而阻止这种趋势的发展.
2.以对台湾安全的承诺来影响台湾执政者对两岸关系走向的认知.不管台湾处在维持现状阶段,还是有可能继续朝台独方向发展,还是在与大陆谈判走向最终统一之前,台湾都离不开美国对台湾安全的承诺.如果台湾失掉这一承诺,现状就难以维持,对主张台独的政治力量来讲他们也没有了机会,对主张与大陆和平谈判的人来讲他们也失去了谈判的筹码.这表明不管台湾内部出现何种解决台湾前途的倾向,台湾都需要美国这一承诺,所以为了获得美国对其安全的承诺是台湾执政者在两岸问题上必须与美国保持一致的原因所在.如今马英九的两岸“三不”政策与其说是讲给大陆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美国听的,是向美国人作出要维持台海现状的保证,因为马英九要获得稳定的台湾生存空间就必须有美国对其的安全承诺.
3.对台湾国际空间的重新认识.两岸如果要除了经济议题之外就其他议题和解,最棘手的难题莫过于如何给台湾国际空间了.是给台湾自主的国际空间,默认台湾有主权,还是台湾放弃分治立场在一个中国的原则下参与国际,在这个双方很少有回旋空间的议题上美国就有了发言的场所.美国的任何发言,无论有利台湾或有利中国都会影响到两岸关系的发展进程,当然也会影响到台海问题的解决方向.如果美国支持台湾的立场,那么台湾的国际空间问题将成为两岸在和解之路上要进一步走下去的瓶颈.
4.呼应九二共识,重回模糊一中.美国长期来在台海问题上奉行模糊一中政策,这一政策使两岸的分治有了国际环境,而美国在两岸的分治中获得自己的利益.美国的模糊一中政策直到去年被陈水扁激进的台独行为给打破了,美国被迫表明台湾不是一个主权国家,美国无法在台湾自行宣布独立后对台湾安全作出承诺.模糊的“一中”变得清晰了,这也堵死了陈水扁的台独之路.如今两岸关系的和解是建立在国民党一个中国各自表述的所谓“九二共识”基础上,这个基础的最大公约数是一个中国.当然这个九二共识与中国大陆长期坚持的“一中原则”仍有很大的不同,一中原则明确指出: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不容分割.九二共识实际表明在“一中”认同上两岸有着巨大分歧,这种有巨大分歧的一中解释使“一中”又重新回到了美国的模糊一中政策立场.模糊一中政策使两岸问题长期内得不到答案,那么如今九二共识又能使两岸和解气氛维持多久?主权问题可以暂时搁置,但这并不意味着已永久解决了,除非海峡两岸有一方愿意主动放弃主权.所以美国可呼应九二共识,重回其模糊一中政策来突显两岸分治的现状.
5.加强与台湾的经贸合作以影响台湾的两岸政策走向.当然美国对台湾的影响不全然在政治和军事上,在经贸领域内美国仍有很大的影响力.如今两岸的经贸合作空前开放,大陆希望通过经贸合作来影响台湾人民和执政者的两岸关系走向.美国也同样可用此方法来影响台湾,双边自由贸易协议能否签署会影响台湾和美国的经济交往,减缓台湾在经贸上向大陆倾斜的速度,这对台湾在政治上是否趋向两岸进一步和解有一定的影响作用.
当然美国对台海问题施加影响的对象是台湾,而台湾却是台海问题最终能否解决的当事人.
四.台海和解后美国在未来台海问题上的作用
美国在台海和解后仍会保持其对台海问题强大的影响力,这是显而易见的.除非大部分台湾人对统一趋于认同,台湾的安全改由大陆作出承诺.要达到这一目标一定是一个很长的时间过程,至少目前人们并没有看到明显的趋势,而且美国还有很强的影响力,还有多项策略可以运用,这足以影响到这一过程的时间表.现在就认为美国在台海和解后的作用将被边缘化显然为时过早.
美国会认同台海走向和解,因为两岸的冲突会迫使美国在两岸间作选择,从而使美国卷入冲突,损害美国利益,因此和解的两岸局势应该比冲突对美国更为有利.但这种和解一定是在两岸分治状态的范围内.最近台湾公布马英九两岸定位为地区与地区的特殊关系之前,人们看到台湾的陆委会主委赖幸媛访美,其后国安秘书长苏起访美.紧接着人们又看到了现任民进党主席蔡英文访美.从这些访问活动中人们会感觉到美国的份量和其在现今台海问题上的作用.这一作用会使台海和解符合美国台海维持现状的国家利益,一旦这一和解偏离台海的现状,美国的作用就会通过其各项策略的运用体现出来.美国不会随台海局势的和解在未来美中台三边台海战略框架中被边缘化,除非中国强大到在战略上使美国感到无法再参与这一三边框架.
美国黄晓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