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建丰同志,我是马英九。与先生阴阳分隔二十余年,每每想起仍伤心难过。11月29日夜,思念先生的情绪尤为强烈,因为在这个初冬的凉夜,我们党遭受了二十年来未有的大失败。面对外界的非议和谴责,追随先生的种种回忆猛然涌进脑海,一时悲从中来,突然想和先生好好诉诉。
先生应能够预见到,自从您在台湾解除戒严、开放组党和解除报禁以来,我们党的对手就不再是海峡对岸,而是中华民国以前从未有过的反对党。数十年间,这个叫“民进党”的反对党不断发展壮大,已成分庭抗礼之势。此次“九合一”选举,反对党将我党一举击溃,六个直辖市市长仅剩一席,连我党的大本营台北,都输给一个所谓的无党籍人士。作为党主席,英九难辞其咎,但责任又岂是我一人能承担得了的?
媒体说,此次败选全因英九执政无能,党内更是逼宫,让我辞去党主席以谢罪。选举政治本就如此,身为一党之领袖,赢了自然风光无两,输了只能充当替罪羔羊。英九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一人之荣辱本无所谓,但关系到一党之生死存亡之大问题,我万万不能随随便便接受。
遥想当年,英九书生意气,从美国学成归台后,本想以学问报国。承蒙先生提携,先在先生身边任英文秘书,后逐步涉入政坛。从政之初,我锐意改革,打击黑金政治,扫毒反黑,虽成效卓著,却因此开罪党内大佬,不得不黯然退出政坛。李登辉当时骂我:“差点把国民党搞垮!”没想到,一语成谶,只不过几年后差点把国民党搞垮的人就是他自己。可那个时候,英九只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当一个悠哉游哉的教书匠。偏偏几年后,我党面临危难,家父劝我以国家人民为重,又想到先生在世时的谆谆教导,这才重入染缸,参选击败陈水扁,于1998年任台北市市长。苦心经营十年后,我再次在选举中取胜,成为台湾政界的第一人。那一年,正值先生离世二十载,学生的成绩足以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
英九主政后,继承先生路线,力主建设台湾,认同“九二共识”,迅速修复两岸关系,实现了两岸直接全面“三通”,创造了60年来最和平的现状。在经济上,台湾虽历经金融海啸、欧债风暴,不仅失业率下降,景气有相当进步。试问,这样的政绩能叫无能吗?六年来,我一心为党,全是为了民众着想,然而岛内民众却没有给我肯定,连党内都批我无能,英九实在感到委屈。
与先生说话不敢打诳语,英九不是推托责任,只不过败选的错绝不是我一人的,而是我们整个党的。外人都说,我党是百年老店,历经劫波而不倒,生命力何等顽强,可派系林立、内讧不断,权贵政治等“原罪”,也一直如影随形。先生当年在大陆时,已察觉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意图大力整饬,但积弊难除,且内战大势已去,为时晚矣。待到台湾,收拾旧山河,在老先生与先生的强力整党下,党风一度有所好转,同志们精诚团结,共同建设台湾。可一等先生驾鹤后,这些老毛病又故态复萌。
这几十年来,党内裂变不断,先是宋楚瑜出走,让民进党钻了空子,如今虽空有一个泛蓝的联盟,但各派系貌合神离,有时甚至互相拆台,帮对手的忙。一些党内大佬更是将家族利益放在党派利益之上,力推自己的孩子出来参选。先生,你能想象,一个在35岁靠父亲影响力当选中常委,40多岁还没有任何基层主政经历的人,就想出来选市长。这不是权贵政治,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作为党主席,我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但迫于大佬们的压力,再加上要还他们过去助选的人情债,只能同意这些“官二代”、“官三代”参选。
当然,英九也有自己的问题。先生当年曾夸我是一个“没有缺陷的年轻人”,或许太过在乎这个评价,因此在从政道路上,我处处小心谨慎,不敢越雷池一步,努力维护自己正直自律、俭仆清廉的形象,被人称为“不粘锅”。可古语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政治存在许多灰色区域,在我看来,有些是原则问题,别人却当作是人情小事。为此,与许多同志搞得势同水火,人家投桃报李,也会对我的施政多加掣肘。对岸的一位老政治家曾说过,政治的本质就是“把自己的人搞的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的少少的。”英九叹服于老前辈们政治手段的老辣,但自己个性就是如此,坚持了大半辈子的人生信念,改起来会很难很难。
其实,输掉一场选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输掉未来。在经济结构上,大陆经济规模现已远超台湾,岛内产业空洞化,各种优势均不如对岸;在社会结构上,新一代台湾年青人已成长起来,他们既不喜欢国民党,也不爱民进党,而是期待有一股新的政治力量。不顺应这些新形势的要求,我们党将面临更惨痛的失败。
数十载春秋已过,台湾经历了许多变化,政治人物起起伏伏,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先生所受到的历史评价。在任一个“谁对台湾贡献最大?”的民调中,先生始终高居第一。却不知多年以后,后世将对我作何评价?对此,英九虽内心忐忑,却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作者:龚万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