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有为（华盛顿）
纽约布鲁克林贫民区一个名叫特洛勒的13岁男孩，因为父亲患有重病付不起高昂手术费，公寓煤气水电长期断供，自己又羞于上街乞讨，不堪饥寒交迫之苦而上吊自尽。
这是上个世纪30年代《纽约时报》上的旧闻，但2月1日的《华盛顿邮报》却在“展望”周刊上旧事重提，把它作为分析当前美国经济危机文章的由头。这个苦命孩子的悲剧发生在罗斯福总统推行新政四年后的1937年。文章作者、经济史专家什莱斯(Shlaes)的用意是想说明，奥巴马总统现在一心仿效罗斯福来拯救经济，但罗斯福当年推行新政曾经遭遇重重困难。即使后来取得成效，失业率仍然居高不下，股市重振乏力，道琼斯指数直到1945年才重新回到1929年危机前的高峰。
梦想面对重重困难
奥巴马以黑人身份入主白宫，固然使美国以其自由平等引起举世瞩目而自豪，但从林肯1863年的释奴宣言算起，黑人参政以至最后问鼎白宫，毕竟经历了145年的漫长岁月才成为现实。作为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登台执政面临的是上届政府遗留下来的烂摊子。他的艰巨任务，是要兑现一张不知如何才能实现的“期票”：在任期内挽救经济，改善民生与重振美国地位。
尽管他年富力强，雄心万丈，人气高昂，但一个涉足政坛不过几年的总统，他有足够的能耐力挽狂澜吗？
在上任后两周内，奥巴马宣布冻结白宫人员工资，主张加强工会职能，援助中产阶级与失业群体，对金融高官年薪加以封顶，被FOX电视网称为“第一个对CEO指手划脚的美国总统”。这种关怀弱势群体、急欲解民于倒悬的姿态，表明他要以争取多数人民的支持作为施政基础。
然而，梦想归梦想，现实归现实，奥巴马这个宏大计划，无疑面临着重重困难。
第一，奥巴马指责前任政府在八年内使国债加倍，把经济拖入绝境，强调“责任时代到来”，要求两党合作共渡时艰，赶紧通过经济振兴计划。共和党议员则反唇相讥，责怪他“不负责任”地强迫国会采取行动，主张以减税为计划重点。奥巴马则反对把减税当作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其实，白宫与国会这场争论的真正背景是，美国两党政治一向把自己的胜利建立在对方失败的基础上。共和党人正寄望于下届大选失而复得，巴不得找奥巴马的茬。如果给奥巴马的计划背书，岂不等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经济在两党争论中恶化
第二，这项振兴经济计划内容庞杂，名目繁多。既要救济失业，创造就业，减免税收，注资银行，又要加强教育，修桥补路，节约能源，改善信息，扩充基础设施。整个看，钱很多，但一分散，难免顾此失彼，粥少僧多。预计要给地方政府的份额只有400亿，但中西部各州困于风雪灾难，亟待救济。甚至一向以富庶著称的加州，财政亏空也已高达420亿。
第三，受益者有大有小，那些“取之如锱珠，用之如泥沙”的金融大鳄与企业巨子们所关心的绝非穷人，而是自己。他们有的是门道，善于变着法儿捞钱。美国形形色色的智库与咨询公司，正在把政治当作商业来操作，加紧游说，将来整个计划的利益分配中可能会出现权势集团抱西瓜，平民百姓捡芝麻的现象。
第四，美国经济正在两党争论中恶化。无数人在这次危机中失去工作，失去房屋与财产，成为需要救济的无业游民。本文开头所举的自杀悲剧正在重演，洛杉矶医院的一对夫妇，因为遭到解雇、生活无着，而把五个孩子枪杀后自尽，真是前所未有的人间悲剧。由于国库亏空，银行呆账，企业倒闭，市场萎缩，失业有增无减，奥巴马承认，即使经济计划通过而付诸实施，美国经济在好转之前还有可能进一步恶化。
第五，奥巴马之所以赢得大选，是因为他信心十足地作出了要领导人民走出危机阴影的承诺。如果这张“期票”得以兑现，他就可能成为“罗斯福第二”；反之，如果经济没有起色，那么奥巴马就有负众望，在选民中的形象与威望就会黯然失色。
难以重振雄风
有人也许以为，美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帝国衰落的象征，从此将会一蹶不振，难重振雄风。这样的结论似乎为时过早，因为这场危机虽使美国元气大伤，但不能说美国已经衰落，回天无力了。它仍然拥有世界首屈一指的强大实力，它的问题不是力量衰落，而是政策错误导致实力削弱。几十年来，美国财大气粗，到处进行扩张，实行超前消费，从政府到个人都是靠借债过日子。无论穷富，一卡在手走遍天下。久而久之，甜头变成了苦头。
经过这场危机，美国朝野都不得不承认经济和制度出了毛病，需要修理和医治。种种迹象说明，奥巴马政府正在重新估计内外政策的得失，准备进行必要的调整。结果如何，有待事实证明。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国力发展所仰仗的三个基本因素，即政治稳定性、社会包容性与科技创新性依然存在，没有改变。它的整个国力与军力依然稳占世界第一，问题在于过度地消费与过度地使用力量。长时期来，让信贷经济与虚拟经济成为发展动力，政府这只“有形的手”听任市场这只“无形的手”为所欲为，缺乏有效监管。
不过无论如何，历史也许会证明，假如布什是美帝国全盛时期最后一任总统的话，那么奥巴马可能成为美国开始走向下滑时期的第一任总统。
这是因为，即使美国经济与实力能够恢复到以往的地步，面对这个迅速变化的世界，它也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由于各种新兴力量正在迅速上升，美国恐怕只能是大国强权之一，而不能风光再现、充当独霸天下的角色了。
作者是华盛顿中国论坛社社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