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6日，日本与大湄公河次区域的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越南（GMS五国）在东京联合召开了首次“日本—湄公外长会议”，决定将2009年定为“日本—湄公交流年”。时任日本首相的福田康夫在会上表示：“日本非常重视湄公河流域地区，我们将继续协助促进湄公河流域国家的经济增长”。
日本将“信任、发展、稳定”作为实施日本GMS政策的核心，对GMS五国提供一揽子援助合作。日本GMS政策的核心可表述如下，（1）信任：计划自2009年的5年内邀请1万名GMS五国青年访问日本，实现日本—湄公外长会议的定期化和机制化；（2）发展：将官方发展援助（ODA）与贸易和投资有机地结合起来开展合作，扩大针对GMS五国的ODA，将为提高东西经济走廊物流效率提供2000万美元的援助，将地跨柬老越三国的“开发三角地带”列为提供2000万美元无偿援助的候选项目；（3）稳定：日本与GMS五国通力合作，解决诸如传染病等各种跨境问题，日本支持柬埔寨对红色高棉的审判工作，积极推动缅甸的民主化进程。
作为“日本—湄公交流年”的首件大事，日本皇太子于2月9-15日对越南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首次正式访问。访越期间，日本皇太子参观了日本在越南各地援建的机构设施，并希望日越之交如“鱼水”一般亲密。与此同时，日本外长中曾根弘文也马不停蹄地访问了老挝、泰国和柬埔寨，宣布向老挝提供12亿日元的无偿援助，向柬埔寨提供2100万美元的援助，以支持柬埔寨对红色高棉的审判工作，并就共同推动缅甸民主化进程与泰国外长达成了共识。2月6日，专程访日的泰国总理阿披实与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就在GMS开展合作达成一致。
日本举办“日本—湄公交流年”的背后
日本举办“日本—湄公交流年”，堪称大手笔，但并非偶然。早在20世纪50年代，日本就借助战后赔偿重返湄公河地区，并积极参加联合国有关湄公河下游地区水资源的开发和调查活动。冷战结束后，日本又努力推动柬埔寨和平进程，通过参与联合国柬埔寨维和行动首次实现了向海外派遣自卫队的目标。柬埔寨问题的和平解决，成为日本在解决地区冲突等热点问题上发挥政治大国作用的试验场。
受此鼓舞，日本试图把自己作为亚洲唯一的发达国家，以亚洲代言人的身份同欧美等发达国家或国家集团共同携手去参与一些重大国际事务，或者至少应在东亚地区占据主要地位。当然，这首先需要日本在东亚地区获得广泛的政治支持。因此，提升同亚细安国家特别是GMS五国之间的政治关系就成为日本推行政治大国化外交的必然选择以及迈向政治大国的最便捷和最有效的途径。
日本清楚地认识到，GMS是亚细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亚细安各国是日本的近邻，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处于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扼守马六甲海峡等众多海上要冲。GMS五国不仅与日本有着悠久的相互交往的历史，更是与日本在政治和经济领域保持着密切的相互依存关系的地区。而随着GMS五国经济实力的壮大和政治地位的提高，使得GMS五国成为日本可以借助的一支重要力量，其在日本外交战略中的地位不断上升。GMS五国现拥有约2.2亿人口、GDP约1024.17亿美元、国土面积193.7万平方公里，是日本重要的海外投资地和官方发展援助地区。因此，日本积极开展GMS外交，谋求在与其他大国的竞争中占据优势，从而占领GMS市场亦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特别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崛起，中国与GMS五国的关系不断升温。对于中国与GMS五国的合作，日本担心“湄公河将来有归入中国经济圈的趋势”。日本经济产业省于2001年5月发表的《通商白皮书》把中国经济列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日本有媒体称昆明至曼谷的南北经济走廊是中国“南下”东南亚地区的重要通道，对中国有诸多好处，但却对日本的东南亚海上交通要道形成威胁，并将降低日本在亚细安的影响力。为了抗衡中国日益增强的影响力，日本更加强了与GMS五国的合作力度。
2006年11月30日，时任日本外相的麻生太郎在东京发表演说，提出了要在亚欧大陆的外沿建立所谓的“自由与繁荣之弧”，希望通过经济繁荣和民主主义实现东盟各国的和平与幸福，而GMS则是其“自由与繁荣之弧”上的重要一环，特别是柬老越三国更成为其中的最前沿。2007年8月，时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出访柬老越三国，声称要将三国纳入“价值观外交”体系，帮助三国建立促进法治、反映民意的机制。
日本在GMS的话语权日益增强
进入21世纪以来，尽管日本的ODA总额在逐渐减少，但对柬老越等国的ODA却在逐年增加。日本通过无偿资金援助、政府贷款、开发调查和技术援助等双边合作以及ADB、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等多边合作的渠道，具体实施了100多个援助项目。截至2006年底，日本对柬埔寨援助金额累计达13.3亿美元，对老援助金额累计达13.06亿美元，对缅甸援助金额累计达29.61亿美元，对越南援助金额累计达62.35亿美元，对泰国援助金额累计达77亿美元。根据日本外务省的相关统计，日本现已成为柬老缅越四国的最大援助国。2009年1月31日，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宣布日本政府将为亚洲国家提供超过170亿美元的ODA，GMS更是其援助的重点地区。
日本的ODA为柬老缅越四国国家财政收支平衡提供了重要保证，对GMS五国的基础产业、基础设施、农林、城建及环保等领域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对GMS五国消除贫困和地区差距、保护环境、支援农业开发和市场经济建设等诸多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为GMS五国带来了显著的经济和社会效益。且日本对柬老缅越四国的ODA以经济技术合作和无偿援助为主，在一定程度上大大减轻了柬老缅越四国的外债负担，这取得了柬老缅越四国政府和人民的好感和信赖。为表示对日本援助的重视和感谢，柬埔寨、老挝和泰国政府在本国的纸币和邮票上，均印有由日本援助建设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大型项目的图像。
然而，日本对GMS五国提供的援助表面上名为“无偿”，实则“有偿”，受援国在接受日本援助时，要对日本做出某些政治承诺。2005年，柬埔寨和越南等国对于日本希望其支持日本加入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请求不置可否，令日本只得决定推迟提交入常决议草案。而在2008年1月召开的首次日本—湄公外长会议上，GMS五国均表示支持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2006年12月，在联大表决包括被朝鲜绑架日本人问题在内的《朝鲜人权状况》决议时，越南和老挝曾表示反对，柬埔寨弃权。但在2008年1月的日本—湄公外长会议上，越南和柬埔寨明确表示在下次联大将投赞成票，老挝也表示将考虑下次投赞成票的可能。此外，日本还进一步密切了与GMS五国的双边关系。日本在GMS以援助换取政治影响力的手段初见成效，也自己获得了外交加分。
对日本与GMS关系的展望
日本的目的在于，要使GMS成为由日本主导的国际合作的样板，从而为日本实现政治大国奠定基础。日本在贸易、投资和援助“三位一体”的经济合作战略框架下，期望在GMS建立一种有助于推动东亚共同体建设的合作范本。同时，日本还试图降低中国在GMS的影响力。为此，日本不惜提供大量援助资金，加强对GMS五国的合作。事实上，日本与GMS五国长期的合作关系正在产生政治效益。越来越多的GMS国家赞同日本在政治与安全方面在该地区扮演重要的角色，以便制衡该地区正在崛起的其他大国。在目前一些比较年轻的亚细安政治领导人中，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亲日倾向。此外，日本近年来为GMS五国培养了一大批中高级管理队伍。此举既为受援国加快经济和社会发展提供大量优秀人才，也培养了众多“亲日派”，并加深了受援国对日本的亲近感，可谓“一箭三雕”。
不难看出，GMS五国认为日本是促进GMS发展的重要伙伴，GMS五国对日本的依赖也将成为一种长期的现象。如前所述，GMS五国已在被朝鲜绑架日本人、朝鲜核武器以及导弹开发等问题上同日本保持一致立场，赞同日本提出的到2050年把全球温室气体排放减少50%的长期目标，支持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希望日本在GMS能够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这使日本的亚洲外交政策获得了一个稳固的支撑点，巩固了在东亚的地位，也极大地提高了日本在国际社会中的威望。无论从政治还是从经济的角度看，今后很长一段时期，GMS仍将是日本迈向政治大国的一块“跳板”和“试验场”。
毕世鸿
作者系云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副教授，主要从事东南亚国际关系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