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近几年,你不断推进“中国模式”观念,但是我认为,你只追捧了中国已经取得的成绩,却轻描淡写带过了中国目前存在的问题,以及问题解决的办法,是不是?
张维为:中国的成绩是“追捧”不出来的,是中国人民自己干出来的。任何一个对中国不抱偏见的人都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坦率地说,不是我们的模式好到天上去了,我们的模式有自己的问题,有自己的代价,但是西方模式在非西方国家的表现实在太差。中国模式的成绩单除以2,除以4,甚至除以10,都比采用西方模式的非西方国家亮丽。所以我们可以自信地肯定自己的成绩,并在这个基础上,创新地解决自己的问题。我在《中国震撼》中的不少地方都探讨了解决中国问题的办法,这里限于篇幅就不赘述了。中国的问题都有解,天塌不下来。在一个人口比欧盟、美国、日本、俄罗斯之和还要多的国家,进行了这样一场翻天覆地的工业革命、技术革命、社会革命,国家保持了稳定,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提高,还成功地避免了1997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的金融浩劫。纵观世界任何国家,能够取得其中一项,就已经了不得了,但我们几乎全部实现了,这就是中国模式成功的证明。
提问:黄亚生教授认为,中国取得经济成就的秘诀并无独特之处,无非是市场经济这条普世道路,并不存在所谓中国模式。我也认为,并没有一种中国模式,只有扭曲的市场经济。黄亚生认为民主化的印度迟早会超过中国,您还对“中国模式”感到自信吗?
张维为:黄亚生先生的东西我看的不是很多,但他关于中印比较中印度会胜出这个观点是幼稚了一点。我去过印度三次,我觉得印度和中国的差距已经而且还在进一步地扩大。印度想赶上中国,他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比方说,没有真正地进行妇女解放以及土地改革,所以农民非常穷,而我们的农民是有地有房的。印度还没有真正地废除种姓制度。不久前,我碰到成都市市长葛红林,他说他们四川提出一个口号,要把成都打造成中国的班加罗尔,结果他去班加罗去考察吓了一跳,公司里面是可以的,但公司外面都是垃圾堆、贫民窟啊。我在《中国震撼》里写孟买跟上海差20年,我是斟酌了一下,给了它很多面子,如果凭我直觉,差40年。
从这一点来讲,黄亚生这个观点还值得商榷。
关于中国模式我是这样看的,有两种反对中国模式的,第一种是不赞成中国模式的提法,另一种是不赞成中国模式的内容。不赞成中国模式的提法的,我认为我和他们的分歧不大,因为他们觉得模式是一种完美的、输出的、可以照搬的、凝固的,僵化的。实际上不是这个意思,例如我们平常提的是浦东模式、苏南模式、深圳模式、重庆模式,指的就是对本地改革开放经验的一种解决,跟人家不一样的做法,从这一点来讲,我用这个概念。我讲的中国模式就是中国道理、中国经验,唯一我喜欢用模式这个词,是因为国际上比较容易接受。这个是我们巨大的差异,这就是我和黄亚生先生的差异。我觉得,总结中国30多年以来的成就,不管有多少问题,但比其他国家干得好,这是可以总结出来的。
提问:中国的问题是制度问题。合理的制度才是公平正义的保障,你讲的中国模式更多是“政策取向”、“工作模式”或“领导作风”,而不是“制度模式”或“制度安排”。
张维为:如果用新政治经济学当中的“制度”概念,“五年计划”制度就是一个制度,我们的官员选拔制度、医疗保险制度、农村的新农合制度,都是制度。在宏观层面,中国模式是一个综合体,它超出制度模式的范畴。它是对“我们一套做法”的总结。
提问:对于中国模式,我们看到最多的是经济的发展,所谓的“中国模式”说白了也就是发展主义。
张维为:发展主义这个概念有局限,发展主义是它重要方面,因为确实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际上,经济发展后,很多问题就开始了。我们现在越来越多谈环保,谈社会,谈福利,谈第二次分配,就是它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发展主义,已经到更高阶段了。从这个角度看,也许叫民生主义更好。
提问:@肖涛-北京睿读文化:“中国模式”与“上海”二者暗中发生置换好像不太对头。(意思就问,除了上海,中国还能拿出什么例子来说明中国模式,网友认为“上海模式”不等同于“中国模式”——编者注)
张维为:上海只是中国改革开放成功的一个缩影。上海的成功,中国整个发达板块的成功给整个国家带来了希望,因为中国发达板块的人口和美国整个国家的人口差不多。今天的上海不怕和纽约竞争,上海的硬件和软件许多方面确实超越了纽约。今天的深圳也不怕和香港竞争,科技实力和住房条件都比香港好。今天的重庆不怕和罗马竞争,意大利解决不了黑社会问题,重庆解决了。以我自己的实地观察来看,重庆城镇的住房水平实际上已超过上海,而上海的住房水平早就超过了日本和中国香港。我不是说我们方方面面都比别人好,我们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如环保和市民文化素质等方面,我们还要做很多努力。但我们很多方面确实超越西方了,所以没必要过分谦虚,更没有理由自卑。这一切的背后是中国模式不怕和美国模式竞争,一点都不怕,我看是美国更害怕这种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