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它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特有的社会性质。资本不是物质和生产出来的生产资料的总合。生产资料本身不是资本,就像金银本身不是货币一样。”——马克思
产是什么?产是用于获得剩余价值依据的物化的媒介。人类社会总产品是块大饼,产是稳拿用来切大饼的刀。
不同的社会这把刀的化身不一样。在奴隶社会,产是奴隶的人身。在封建社会,产是封建土地所有权。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获得了人身的自由,产就是生产资料。生产资料不是资本,生产资料在一定的历史生产条件下,才能成为资本。这就如同金银和货币是两个概念,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两者才能等同一样。稳拿经济学家认为“资本是能增值的财物”。这话没错,但是却隐藏了增值的条件,即私有产权所有制和自由市场交换。在私有产权和自由市场条件下,也并不是所有的私有财物都是产:“雇佣工人靠自己的劳动所占有的东西,只够维持他的生命的再生产。……这种占有并不会留下任何剩余的东西使人们有可能支配别人的劳动。”[1]不能支配别人劳动的财物,不配称为产。收入比较高,有仨瓜俩枣的积蓄,就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有产者的人,往往并不是真正的有产者,充其量是收入比较高的工人贵族而已。他们这点可怜的财产最多让自己生活得舒适、富裕一点而已,远远达不到可以支配别人劳动的程度。一旦因为生产力发展等原因,他们的劳动技能不再是相对稀缺的,他们的积蓄会迅速下降,生活水平很快就会接近大多数普通劳动者的水平。
只有当产的总量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才有资格在分配过程中否决对方提出的交易条件,才能参与分配过程,获得足够的分配份额。财产必须达到一定的量才能发挥产的作用,只有达到这个数量,其他人为了完成交易过程必须接受有产者的条件,出让一部分收益。交易条件如果不能让有产者满意,有产者就可以否决交易。这就是产发挥分配作用的机理。交易一方出力,一方出产,因为出力的一方没有产,所以出力者必须答应有产者提出的分配条件。交易双方都出产,因为没有大产的合作,小产就无法完成交易,所以小产必须答应大产提出的交易条件。因为手中有丰富的财物,不必担心不能成交的后果,所以产多的一方有更大的灵活性,不急于成交,也就可以掌握交易的主动。在一切要素都可以买到的市场中,作为交易双方的大产和小产的博弈的力量对比直接表现为产的大小的对比。对产的规模较小的一方来说,如果自己的资本量达到一定规模,就可以说话腰板硬,不然只能委屈求全。产的总量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只有当少数人能拿出,而多数人拿不出的时候,财产才有资格进化为产。这时,拥有产或者拥有较多产的一方,才能否决对方(劳动力和小产)提出的交易条件。只有这些财产以“钱生钱”的目的,也就是自我增殖的目的,进行交易的时候,这些财产才是产。
如此就不难看出,弗里德曼用几个人平分捡到的20美元的钞票的例子来分析贫富调解行为是扯淡的。20美元谁都拿得出来,除了喝几杯还能干什么呢?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分配过程,没有资格要求对应的分配份额。他用20美元做例子,是故意掩盖大资本利用财产优势进行剥削的事实,是为了扭曲财产调节的目的。洛克菲勒说:“要让金钱当自己的奴隶,而不是自己当金钱的奴隶。”让金钱当自己的奴隶,其实是让那不出足够的产的交易对方当自己的奴隶。反过来,就是不要让自己成为拿不出足够产而陷入被动的交易另一方。洛克菲勒是资本家,而不是被豢养大骗子,没有必要忽悠人,掩饰自己的目的。
与奴隶人身或者封建土地不同,资本主义绝大多数的生产资料,来自工人劳动的积累。资本的形成需要两步走。第一步是原始积累,极少数来自勤劳纯朴,绝大多数来自坑蒙拐骗,也就是“抢钱!抢粮!抢地盘!”。第二步是不断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
绝大多数产的原始积累注定是充满血和肮脏的东西的。因为只有具有相对优势,产才有意义,才能在交易的博弈之中发挥作用。大多数人的体力是相仿的,很难相处悬殊,生活标准也是有下限的。所以,当大多数人都靠勤俭积累财产的时候,大多数人的财产总量是相对平均的。这时,很难有人能拿出远远超过其他人财产总量的财产,进而要求额外的分配权。所以,这些勤俭的人的财产无法成为产。这时,只有少数人通过坑蒙拐骗迅速积累起超过大多数人的财产,才有资格要求额外的分配权,也才有资格成为产。这些原先的强盗和骗子可以把抢来的财物挥霍一空,也可以把这些财物用于“钱生钱”,也就是资本增殖。如果他们把钱用于后一个目的,他们的抢劫过程,就是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这时,他们就由强盗进化为财主。他们可以成为企业家、地主和金融资本家,购买企业、矿山、土地、房产或者放债。
工人的劳动成为商品,资本家付给工人工资,获得剩余价值。剩余价值中扣除资本家消费的部分,剩下的被用于扩大再生产。这个过程就是资本积累的过程。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死劳动支配活劳动。工人劳动越多,资本家获得的剩余价值越多,积累越多,资本的量越大。资本对工人的优势便越强。工人自己被自己创造的价值,牢牢地束缚住。表面上的公平交易,却是资本不断壮大,工人输得一干二净的过程。
可能存在异议的部分是土地。土地成为生产资料,不需要劳动。需要注意的是,土地所有者并不产生价值。地主宁可使土地荒芜,也不允许产业资本使用。产业资本为了获得使用权,必须让渡一部分剩余价值给地主。这部分剩余价值,是工人创造的,也是产业资本家的损失。土地价格的攀升,不是土地自己产生价值,而是土地上产业资本不断壮大,地主要求其支付的贡税越来越多。如果土地上的产业萧条,土地价格必然暴跌。
依靠土地获得剩余价值,是对资本主义的阻力而不是动力。土地所有权高度集中,产业资本家获得的利润太薄,他们很难有足够的剩余价值扩大再生产。此外,土地垄断会造成土地利润高于社会平均利润,资本家的剩余资本必然会选择投机土地,而不是投资于原料或设备进行扩大再生产。引申一步,如果土地成为资本的主体,那么社会必然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历史上,土地所有权高度集中的地区很难诞生资本主义。
拥有产的稳拿,决定生产的过程:拥有奴隶的奴隶主决定奴隶是种小麦还是种烟叶;地主决定农民能不能在他的土地上耕种;资本家决定工厂生产、招工、扩张产能,还是减产、裁员、压缩产能。至于卢瑟,他们有按照资本确定的价格提供劳动的自由。如果他们拒绝提供,房东就有把他们赶到大街上的自由,面包房就有拒绝为他们提供食品的自由,水电煤气电话公司,就有断水、断电、断煤气、切断电话线的自由。
小资本与大资本的关系亦然。小资本有挑战大资本的自由,有臣服于大资本的自由。大资本有挤垮小资本的自由,有兼并小资本的自由,也有统治小资本的自由。挑战还是臣服,选择权在小资本。挤垮、兼并、还是统治,决定权在大资本。挑战大资本很英勇,活下来很明智。许多人敬仰华莱士,传颂他英勇的事迹。但是,他们中的多数会选择老死在床上,而不是血染沙场。所以,不要指望小资本家去头脑发热,做出不该他们做出的选择。他们要活下去,不会做无谓的牺牲。活下来的小资本,必须唯大资本马首是瞻。大资本选择趁机涨价,小资本就要选择囤积居奇。大资本选择投机金融市场,小资本就要选择跟风炒作。大资本选择投机土地,小资本就要选择炒房。
大资本决定全社会的生产过程,这既包括是否扩张,也包括生产的主要方向。选择只是强者用来欺骗弱者的谎言。卢瑟可以选择出卖劳动力的方式,选择被哪个资本家雇佣,却不能选择社会分配中改变被动的地位。小资本可以选择被大资本统治的方式,或者被哪个大资本统治,却不能选择统治大资本。
资本量不同,根本没有竞争的资格。所以,在财产不同的社会之中,即使信息完全,也不会有自由竞争。农民和地主都知道当地主好,但是农民没钱当地主。小资本也知道成为垄断资本好,但是小资本没有足够的产垄断某一个行业,反过来却不断受到上下家大资本的打压。
看不见的手就像皇帝的新衣服,看不见乃是因为根本不存在。由于马太效应的存在,自由竞争的市场很快就会消亡。资本主义的市场,是资本自由的市场,而不是所有人都自由的市场;是大资本自由的市场,不是小资本自由的市场。完美的市场和完美的社会一样,永远不会稳定存在。即使是由一个个独立的鲁滨逊建立的完全自由竞争的市场,大家起点相同,也很快就会出现分化,最终达到垄断,走向自己的反面。何况,绝大多数的市场的起点是原始积累。大家进入市场的时候身份差异便已悬殊。
真正决定全社会生产过程的人,只是社会的中极少数人。这些人处于社会财富金字塔的塔顶,掌握巨额的财富,控制社会生产的进程。社会基尼指数越高,这些人的人数越少。由于马太效应,这些人的数量趋于不断减少。
“资本主义的自由,是资本剥削工人的自由。”希特勒用这话反驳西方对他的批评,兜售他的国家社会主义。他要全德国人民交出自己的权利,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一个元首(也就是他)的身上。如果抛开他疯狂的目的,这句话是很贴切的。
任何单一金字塔式的结构都是危险的。一旦确立了塔式结构,便不再有竞争。失去新陈代谢的能力,就是死亡的开始。塔顶的失效意味着全塔结构的失效。塔顶的选择,注定在很小的圈子内。这又大大加大了塔顶失效的概率。
产的金子塔也是如此。如同封建贵族用血缘关系巩固统治地位,资本家之间也是彼此通婚,比较极端的是罗思柴尔德家族的内部通婚。
中国封建历史上,每百余年,农耕社会达到鼎盛,然后随着土地的集中,稳固的塔便确立了。这座金字塔高耸入云,是一座通天塔。极少数人在塔顶飘飘欲仙,绝大多数人在塔基遥望天堂。后面的事情,就是地主阶级比赛穷奢极侈,人生如同白驹过隙,要充分享受醇酒妇人和锦衣玉食。还有就是不断测试农民的底线。再后面的事情,就是因为天灾人祸,或者外族入侵,一不留神搞大了。旧塔倒塌,新塔开工。整个过程,是小概率偶然事件的大概率必然。
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以后,这个过程大大加快。自由竞争的市场,至多存在二三十年的时间,然后随着贫富的分化,大资本的成型,自由竞争就死掉了。以后的自由市场,是自由交易的市场,是自由剥削的市场,不是自由竞争的市场。
贫富分化的提速有几方面的原因:生产循环的周期加快了,过去一年一收获,现在往往几个月一个生产循环。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形成过去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形成的贫富差距。造船矿山开发那样的行业虽然周期长,但是对应要求的利润率却是社会平均利润率,甚至更高。现代金融业使资本不但能利用自身,而且可以利用社会力量。交通的发展,使商品流通的范围大大扩展,一个厂家产品的辐射范围远远超过以往。于是,大资本可以利用金融和现代交通的力量,迅速扩张,短时间内制服小资本。每次危急都是大产兼并小产的好时机。封建社会的土地兼并过程主要局限在地主势力力所能及的本县或者本省。这一方面由于交通和通讯的限制,一方面是因为农耕社会的危机往往是地区性的而不是全局性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交通和通讯高度发达,危机也是全局性的。于是,大资本可以利用一次大规模危机,几乎全歼本行业的中小资本。
资本主义社会的塔,同样也是不稳固的。建设塔的过程,是社会欣欣向荣的过程。资本家雇佣工人,为自己憧憬美好的未来。工人获得工作,挣取工资,失业似乎是遥远的事情。但是,这种周期性的美好,注定要以经济危机结束。
资本主义经济循环如同建设通天塔,每次塔倒塌的过程,就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的过程,都将加速塔的建设。这座通天塔最终可以建成,但是建成之日就是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死掉之时。资本主义从此将进入垄断资本主义,陷入长期的萧条。最终,随着阶级矛盾日益尖锐,整个通天塔难免折断。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外壳不相容的时候,外壳必然炸裂。
作者:MRand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