藜民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谓的“美式资本主义”是最近在西方世界时常提及的一种说法,相当于放任自流式的自由资本主义,与之相对应的是“国家资本主义”。
时下,受金融危机严重冲击的世界主要国家,都在致力于稳定本国经济,力求尽快走出衰退的低谷。所采取的手段虽五花八门,但其共同点也是很明显的,如不惜动用巨额国库向金融业和关系国计民生的核心实体企业注资,为稳定社会普遍采取降低薪金而尽量不裁员以减少失业、采取行政措施刺激消费以扩大内需等。因而可以说,全世界正忙于应付眼前的困难,至于导致这场决定21世纪国际局势走向的深层次原因,迄今很少有人静下心来认真反思。换一个角度上说,2009年全球经济是否真能走出衰退的低谷?目前还基本上处于信心满满之中,这本身就意味着存在巨大的危险。如果2009年内全球经济仍然在金融危机中徘徊,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诱因就极有可能再次出现,世界不排除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的可能。
金融危机之所以从美国爆发并波及全世界,在藜民看来是如下三个主要因素叠加的结果:
1. 一家超霸的美国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任意地和近乎无节制地贪图享受(美其名曰超前消费),在贪得无厌的金融大鳄们刺激和政府放弃有效监管下,使虚拟经济规模大大超出了实体经济的规模(前者为后者的两倍以上),经济泡沫越来越严重,最终导致2007年从次贷风波开始的破灭。
2. 冷战结束后,美国不是将主要精力用于经济建设以进一步壮大自身实体经济实力,而是为了追求永久性的、惟我独尊的超霸地位,一方面不断增加军费,到处耀武扬威,另一方面通过限制自己优势产业的扩张来企图打压潜在竞争对手的发展(如与中国在高新技术领域的合作及武器销售等)。结果,为了维持其全球霸权地位空耗国力,在意识形态支配下拱手将许多发展机会让与他人。因此,当今的美国与乾隆时期的中国在思想意识上有一定的可比性。
3. 受美国貌似强大的引诱,世界许多国家无选择地跟着美国走。全球一体化进程更使欧亚等许多国家从政治体制到经济运行方式向美国趋同,结果演变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这一情形非常类似于红楼梦中的贾府。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是这样描述贾府的:“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日本三菱UFJ调查咨询公司董事长中谷严曾对小泉纯一郎的改革路线产生过很大影响。他编写的《资本主义自灭的原因》热销10万本以上。在该书中,他对自己曾坚信不移的美国式资本主义不无感叹地说:“留学哈佛期间,被美国的丰饶所折服,开始坚信所谓市场机制能够实现幸福社会的新自由主义。虽然无意全面否定改革。但有必要重新思考。”
尽管美国正采取积极措施化解金融危机,但是否真能奏效呢?我们不妨简要地理性分析一下。
1. 在大规模向金融业注资的同时,又不切实际地企图通过降低利率来刺激消费。正如前述,美国的问题是盲目地超前消费导致虚拟经济泡沫的破灭,也就意味着老百姓手中并无多少余钱。因此,降低银行利率相当于在迫使老百姓将本来就不多的储蓄拿出来消费的同时,降低了银行的资本运转效率。为填补这一亏空,政府又大手笔地动用原本就负债累累的国库进行注资。这是典型的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且具有明显的恶性循环特征。
2. 在大规模动用国库救市的同时,在自由资本主义体制没有根本改变的情况下,金融大鳄们基本上无监管地挥霍着就是救命钱,结果导致源自于纳税人血汗钱的国库资金并未发挥其应有作用。为稳定局面,不得不追加救市资金。就在布什政府先期注入的3500亿资金不知所踪的情况下,奥巴马一上台就在国会支持下将救市资金扩充到8500亿,真可谓是在填一个无底洞。未来会出现怎样的情况,谁也无法预知。
欧洲国家也有类似情况,以至于英国《金融时报》在一篇“毙了银行家,将银行收归国有”的文章中,不无感慨地说“但令企业经营者、乃至只是想保全个人资金者最为愤怒的,是银行的满不在乎和唯利是图——这两个词交织在一起,通常可以形容银行对危机的回应。我们被告知,这是天意;或一切都是美国人的错;或我们应指责监管者。至于国有化,那是苍天不容的。必须允许所有银行家经营业务时不受干预,即使他们吸收了公众资金。”“‘怒不可遏’也许本应是国民情绪的更准确写照。”
显然,他们一方面将纳税人的钱不断填补金融大额胡作非为所带来的亏空,一方面又不愿改变目前的自由资本主义运作体制(实际上正在不自觉地走上国有化道路)。这样矛盾的做法很难使金融危机迅速化解。
3. 为稳定人心所进行的减薪而不失业的措施具有明显的短期性,是建立在国家能迅速走出经济底谷基础上的。也就是说,目前的系列行政措施是以民众信心还未动摇为基础的。一旦政府大规模动用国库救市并未取得应有效果,直接引起的是民众心理恐慌,企业主为求自保将很难再听从政府的指令,整个社会极有可能陷入混乱之中。
奥巴马政府十分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提出了类似中国的强化基础建设、提升实体经济实力的系列措施,同时力求缩小因伊拉克战争久拖不决带来的沉重财政负担。但真要有效实施,又必须以稳定金融业为前提。这样就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很奇怪实则不得已的现象,在准备大举措地进行各种基础建设以扩大内需的同时,不断大规模向金融业注入资金。
因此,正如“毙了银行家,将银行收归国有”一文中所言,现实的状况是“银行牵着全国经济的鼻子走”,而且短期内很难有效改变。奥巴马纵使有天大的雄心,恐怕也难以迅速摆脱这种窘境。如果在较长时间内不能改变这一窘境,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回天无术。
4. 当前的美国经济对政府政策的依赖程度是上个世纪以来少有的。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即政府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各方面的需要,但美国财政长期高额负债运行,债台高筑,如果换成其他国家的政府就早已破产。美国之所以依然不倒,靠的正是其至今没有国家能够与之匹敌的综合实力,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是如此。
但是,无论如何,高额外债总是美国政府的沉重负担,尽管他们有多种方法缓解,但那些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例如,通过操纵美元贬值的同时大规模印制钞票,确实是外债缩水,但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将严重受损,直接打击的是美国的国家信誉。再如,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在强迫别人大开国门的同时自己紧闭国门,结果极有可能导致全球性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美国自己很可能损人不利己。
可惜的是,目前的种种迹象恰恰表明美国人正在做此方面的准备。更为严重的是,他们正以中国为攻击对象,企图将引发金融危机的根源转移到中国身上,其真正的目的是在推卸责任和转嫁国内矛盾。尽管这是一种很不高明的手段,但对美国的政要们来说似乎有很强的吸引力。
总之,对于美国和全世界来说,2009年是非常关键的一年。如果金融危机能够明显好转,世界自然会沿着往常的轨道前行;如果奥巴马政府的计划措施不能有效实施,美国经济依然走不出低谷,将引发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并诱发地区矛盾与民族矛盾,世界将陷入持续的不安宁之中。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前景很不令人乐观,中国必须有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