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春节,是一个人口大流动的时段,也是一个金钱大流动的时段。我们这里想说的不是老百姓的购物潮和旅游潮带来的金钱流动。我们要关注的是从民间到官场、从公家钱柜到私人口腹腰包、从官场底层一路层层向上的金钱流。这是一场暗流,然而其流动之源源不绝、之四通八达,使其无形中被形象地比喻为“官场的血脉”。每年中央都讲廉洁过年,但是年年讲年年还要讲,意味着这套“血脉”从未被切断,而且流动着的还有钞票以外五花八门的变种:
1、以节庆的名义用公款大吃大喝和用公款支付的高消费娱乐活动;
2、下级机关借拜年名义到上级机关所在地宴请领导机关工作人员;
3、下级单位向上级单位或领导赠送土特产品和其他礼品;
4、当权者大操大办婚丧嫁娶事宜并借机敛财;
5、当礼品、礼金被监督后,被管理被服务对象、主管范围内的下属单位和 个人、以及其他与领导干部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就以有价证券和付凭证代替;
6、下属单位或地方、部门及企业事业单位用公款安排的私人旅游活动;
7、领导干部到企业和事业单位报销应由本人及其配偶、子女支付的个人费用;
8、与领导干部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以抽奖、赞助名义送钱送物;
9、送礼金、有价证券和贵重物品给领导干部的家人;
10、用公款印制、购买、发放各种代币购物券(卡);
11、岁末年初突击花钱,以各种名义滥发奖金、津贴、补贴和实物;
12、元旦、春节期间搞相互走访拜年活动,到基层考察和慰问时吃喝拿……
以上种种,并非道听途说。它们已经被中共中央纪委一条条地作为明令禁止做的事,列在了去年12月底下发全国的《关于2004年元旦、春节期间严格遵守廉洁自律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中。也就是说,这些现象已经普遍到为国家最高廉政机构所掌握。
谁愿意平白无故把钱财往别人口袋里送?如此血脉流通的“原泵”,是官场的潜规则。?何谓“潜规则”?“潜”,是虽不成文也不好明说,但大家心照不宣;“规则”,是它可以控制的一个人际体系。说白了就是不登台面但是势力强大的“陋规”。官场上的潜规则,追根究底,是一种权力与利益的交易。交易的一方是在一定范围内对权力拥有垄断势力者,一方是心怀一些只有通过权力才能达到的目的者。无论后者的目的是有“办成某件事”的特指,还是“以后请多关照”的泛指,其一致处是要让前者得到好处。?“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是最直接的好处。原福建省政和县委书记丁仰宁以“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当官不收钱,退了没本钱”为人生哲学,1997年上任后的第一个春节,就收受各种“年货”价值达10万元。1998年更是一个“丰收年”,10个乡镇和20多个县直属单位形形色色的行贿者捧着30多万元的“年礼”向他“拜年”。丁仰宁任职3年,收受贿赂多达100多万元,被群众称之为“无耻县太爷”。广东翁源县原县委书记黄福印,在任职的第一个春节,收礼收到大年三十晚的七点多钟,才驱车100多公里回到韶关家中吃团圆饭。这以后,每逢春节,黄福印的家便门庭若市,不仅院内的空坪上停满了车,院前的马路上也是车水马龙。他坐在家中的卧室里收红包,客厅里坐满了送红包的人,他的司机在客厅叫号,卧室里出来一个人,司机就让另一个人进去。
直接送钱不行就送物送消费卡,明着送礼不行就找抽奖、补贴的名目,白送不行就陪着一起消费,过年也只是一种借口——吉林省有关部门会同长春市地税局,对长春市10家高中档酒店餐饮消费情况抽样调查发现,2002年1月至11月,10家酒店共开出2000元以上发票11847张,其中5000元以上的发票924张,1万元以上的发票264张。一位内部人士透露说,发票上显示的消费单位主要是政府机关和企事业单位。这样的发票一张,就够下岗职工生活几个月甚至一年。媒体对哈尔滨市开发区内的公款消费作了曝光后,一些饭店马上想出“车牌套”的办法,把公家车“掩护”起来,以免丢了大主顾。“领导”的身份值钱,“领导身边人”的身份也跟着鸡犬升天。不仅领导的父母、配偶、子女,连领导的秘书、司机、警卫,都进入了“潜规则”的场内。“河北第一秘”李真就是很好的例子,据河北省委一位老领导披称,李真是可以左右河北权力系统的人,其地位相当于“二书记”,想让谁上谁就上,就连省级领导的升迁都有他背后的操作。因此有人说,有时候打点领导身边人,比打点领导还更有用。这已不是新鲜事物了,记得《胡雪岩》里的王有龄吗,为了搞到一个好职位,要“摆平”所有能和领导说上话的手下,从委员到看门的,一步也不能错。与权力相交易的“利”,除了算得清的财物,还有算不清的“帮助”,以此“帮助”易彼“帮助”,你关照我这里,我关照你那边,等等,形成一个官官相护、你好我好的生态系统。?在“潜规则”的生态系统里,所有要与官场打交道的人,不管进不进“场”,都面临着哈姆雷特式的抉择。山西长治市委书记吕日周、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李昌平都拒绝了“潜规则”,一个铁腕推行改革,一个越级向总理反映实情,但一己之力终归不能抗衡“潜规则”隐秘而巨大的力量,双双受到了“潜规则”所“惩罚”,黯然下台。其他不那么“硬汉”的小官吏呢,吉林市一位区委副书记关于陪领导大吃大喝说了实话:“其实很多干部从心里也烦,但没有办法。因为到了最后,已经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一种场面,在于一种氛围。出入高档的洗浴中心,则更多的是一种接待的环节。不陪好酒,不吃好饭,不玩好了,就担心领导不满意,工作做了一大堆,白做了。”黑龙江一县级市分管工业的副书记说:“我们现在每个周六周日都不休息,都在加班加点干工作。”因为上级领导来到这里,或检查工作,或顺路歇脚,市里的领导都要出来陪酒。“难受哇!晚上喝多了,第二天还能坚持,有时中午也喝酒,下午干不成工作,心里急呀!”为了不影响工作,他们只好周六周日不休息,把正常工作时间要干的工作挪到休息日来干。吃喝事小,当涉及到干部升迁呢?有多少人挺得住?全国政协委员、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博士生导师孙正聿教授指出,大家都这样,你也要学会,不然就会被这个“潜规则”所拋弃。回头看看那些贪官,恐怕不是所有的都早盘算好了要腐败。正如写了《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游戏》的吴思所言:潜规则是一个淘汰清官的机制。
“潜规则”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强大,从另一面看是由于“明规则”疲软。那么我们的“明规则”为什么会疲软呢?是“明规则”本身的问题?千百年来的廉政律法政令不少,找一个行之有效的就这么难?是执行者?荀子说:“凡人之性者,尧舜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与小人,其性一也。”指望执行者是不是退回对人治的追求??归咎于“制度”?但我们不是已经推翻了几千年的旧制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