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形象在本剧中一直呈现出二元对立的形象。
面对下属,他是霸道蛮横,说一不二的市委书记。
而面对领导,尤其是面对沙瑞金与陈岩石,他总显得热情恭敬,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
在剧情的开端,无论是面对丁义珍事件,还是面对大风厂事件,李达康总是不苟言笑,雷厉风行。
而李达康的第一次变化,就出现在沙瑞金登场后。在与沙瑞金的通话中,李达康奉献了他在本剧中的第一缕笑容。
沙瑞金无意中的一句话,被李达康敏锐地察觉到,及时地献上了奉承。
尽管李达康与沙瑞金只差半级,却是天壤之别的半级。李达康是靠着赵立春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并没有其他的政治资源。而沙瑞金的背后,就高深莫测了。
李达康与沙瑞金之间,不说见面与通话,即使是露脸的机会也并不常有。
更何况沙瑞金上任之初,二人之间还没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尚处于陌生的状态。
关系没到那个份上,李达康就很难有机会与沙瑞金接触。倘若频频创造机会,反而又显得唐突。
但要是不接触,那关系就始终没有升温的可能,毕竟李达康的位置较低,不能自己等待沙瑞金来主动。
因而面对着这仅有的机会,每一次都弥足珍贵。
这就好比是一种正反馈,关系升温,便有更多的机会表现,关系便会继续升温。
而表现差留下了坏印象,关系便从此疏远,也就没有更多的机会去挽救了。
因而为什么很多人都看重第一印象,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因为此时关系正是从零开始。一旦发挥不好,那之后就没有更多挽回的机会了。
祁同伟就正是如此,强行创造机会与沙瑞金会面,然而第一次见面就办砸,从此想再找机会接近沙瑞金,就更难了。
因此,李达康对于每一个表现的机会都相当看重。而陈岩石在沙瑞金面前为李达康说了好话,也让李达康兴奋不已。
当然,李达康的觉悟也不仅限于这样的表面工作。一味地只知道谄谀逢迎,那是祁同伟的水平。表面重视,背地敷衍,这是孙连城的作风。
毕竟沙瑞金、陈岩石等人需要的不仅仅是李达康陪着熬夜,或者听他说几句奉承话。关键在于李达康要能帮他们做事。
李达康也很快在此后转变了态度。不仅仅是自身态度的改变,上到新闻媒体,下至普通工人,所有人都迅速的感受到了这一改变。
显然,陈岩石和沙瑞金也能感受到这一态度的改变。
后来在李达康邀请陈岩石一起参加大风厂的安置款发放工作时,陈岩石对李达康的称呼从大火夜的“李书记”变成了“达康”,直呼其名而不带称呼。
倘若没有陈岩石与沙瑞金的那层关系,陈岩石这么称呼那就有些倚老卖老了。
然而正是因为沙瑞金的存在,这样亲切的称呼对李达康来说就显得相当受用了。显然,李达康的做法满足了陈岩石的心意,同样也就是满足了沙瑞金的心意。
而在后来的常委会上,李达康对于沙瑞金的更是体现地淋漓尽致。
在陈岩石做完报告离场时,李达康是唯一走出座位目送其离开的常委。
其他人没有做,而你做了;或者其他人敷衍了事,而你做到了位。这样的差别就能突显出一个人的不同。
而沙瑞金在讲了一个并不那么有趣的笑话时,也只有李达康极为夸张地表演出被逗笑的感觉。
无论是谁,说话做事,总是会渴望得到回应。某些领导在谈话时,简单的一个道理,却总是扩展为长篇大论。要么旁征博引,要么类比推理,倘若无人配合,那场面就将尴尬了。
也许是之前秘书经历的磨练,李达康对于这样的机会总是配合得恰到好处。甚至在陈岩石面前,也能第一时间笑得夸张又逼真。
而相比之下,孙连城此时不屑又无奈的神情,恐怕是普通人最常见的反应。
在后来关于易学习的省委办公会议上也是如此。沙瑞金的每一个点,都被李达康把握住了。
而在场人员中,也几乎只有李达康真的对沙瑞金提到的这个茶,产生了兴趣。
当然,是不是真的产生了兴趣并不重要,关键是表现出了有兴趣。
每一次沙瑞金讲话完毕,也是李达康最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之后,其他人才开始反应过来进行鼓掌。
这样的配合与亲近,沙瑞金当然能够感受得到。
在第一次常委会上,沙瑞金是孤军奋战,亲自将干部队伍整顿这个议题抛出,几乎遭到了与会人员的全部抵触。
唯有李达康当时站在了沙瑞金一边,向沙瑞金表明了汉东本土派中的分歧。
因而到了第二次省委办公会上,沙瑞金特意安排了李达康率先发言,让李达康作为先锋。
而李达康也很适时地,直接将话题从易学习转换到了干部人事制度上面。为沙瑞金冲锋陷阵。
显然,这就是正向反馈的实例,李达康与沙瑞金关系密切后,就有了更多向沙瑞金示好的机会。
而从生疏到密切的转折点,就在于李达康对沙瑞金在林城的汇报。
在当时的形势下,沙瑞金和李达康之间都需要彼此的支持。
沙瑞金需要借助李达康,推进干部队伍整顿,进而清理高育良的“汉大帮”。而李达康也需要靠近沙瑞金以求自保,甚至靠其推荐上位副省长。
二人都彼此需要,但这一需求的强烈程度却并不相同。
沙瑞金仅仅是工作受阻,而李达康当时被丁义珍和大风厂事件弄得灰头土脸,身边又有欧阳菁这个定时炸弹,岌岌可危。
沙瑞金可以等,而李达康就必须主动去想沙瑞金求援了。
在汇报工作前的通话中,李达康的姿态也极其地恭敬。体现出了李达康极其完美的细节把控能力。在接到沙瑞金电话的同时,一边讲话,一边站了起来。
站着打电话,沙瑞金听不出李的姿势。坐着打电话,沙瑞金也听不出李的姿势。但一边讲话,一边起立,这种气息与语气的变化,才会完美地会被沙瑞金感受到李达康的动作。
这就是一种表态。关键时刻的细节做好了,要比平日里再多奉承讨好的效果强得多。
民国时期旧就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国民政府曾在庐山设立军官训练团。当时出任训练团团长的陈诚,就特意下令无论何时何地提到蒋介石,都必须站立立正。由此陈诚也更受蒋介石的恩宠。
这样的事情,虽然没有太多的价值,但毕竟对于自己而言,能表现出一种尊重。关键就在于能“表现”出这种尊重。
而在到达林城时,沙瑞金也对李达康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给予了他超规格的礼遇,先行到达进行等候。
沙瑞金可以不拘小节,那是因为他本身所在位置就高。而李达康就没有资格放纵逾矩了。相反,他需要回馈更加恭敬的表现,才能让沙瑞金觉得自己的礼遇达到了效果。
同样,在沙瑞金几次表现出对李达康的了解时,李达康也表现出格外的惊喜。
领导对你如此了解,对下属而言 意味着 极高的重视。但重视,有时是良机,有时是危机。对李达康而言,显然属于前者。
李达康自然要对这样的重视予以回应,露出了小学生般惊喜的表情。这样恰到好处又滴水不漏的反应,让沙瑞金也极为受用。
后来在谈到欧阳菁问题时,沙瑞金又一次“未卜先知”。
李达康听后又适时地在露出小学生般的惊喜,接着便自然地靠在看栏杆上。
站着说,靠着说;一种正式,一种非正式。非正式的关系当然要比正式的关系亲近了。李达康这一个动作,其实也在拉近着二人的距离。
有一句老话叫做,切忌交浅言深。此时,二人动作与距离的拉近,正反映了交情的深入,到了这种程度,就可以开始交心了。
这样的一些细节其实体现在方方面面,甚至在二人骑车的时候,动作位置也蕴藏着道理。
在沙瑞金与他相约骑车的时候,李达康一直保持着低于沙瑞金小半个身位的位置。
位置太靠前,则无法突出沙瑞金的主动权,位置太靠后则又无法更好地相互沟通。这样的差距刚刚好,是走是停,都取决于沙瑞金。
不仅李达康与沙瑞金是如此,甚至二人的秘书也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甚至跳出剧外,其实在生活中,为人处事,与人相交,都适用李达康的这些习惯。
比如你想与一位陌生人拉近关系,贸然地多次打扰很可能会招来反感,而矜持不前更不会有任何起色,只能在适当的有限机会里,展示出自己的价值,表现出善意,才能循序渐进有更多交流的机会。
再比如很多时候,当 地位相仿、或者地位高于自己的他人对你表示出善意的尊重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总会使自己获得更大的善意。而对他人善意的漠视,往往就是一种对他人的伤害。
毕竟人总是感性的,一句适时的夸奖,一句恰当的玩笑,很可能就会在相处中极大地融洽相互之间的关系。
李达康就将这样的融洽做到了极致。想必当初在赵立春的治下,李达康一定也是如此。尽管不能再利益上有所倾斜,但该尽到的部分,李达康应该全部都会尽到了。
然而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当李达康在这一方面做到了极致,对家人,对朋友,甚至对下属,必然会有很多不完美之处。
毕竟这一切,从客观上讲都是最完美的反应,是最能达成自己目的的反应。然而,对于李达康个人而言,却不一定是最走心的反应。
当把李达康的情节重新回顾一遍时会发现,他所有的笑容,几乎都只消耗在了沙瑞金等人的身上。
很难说他身上种种处事的技巧是该为人所羡慕,还是应该得到同情。
来源:微信公众号“地摊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