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课业繁重，本来没有空闲写这篇文章。然而在相关媒体上还是出现了一些对我前文的意见，我在当时并没有作出回应。这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些文章的作者没有看懂或者也不想看懂我原文中想要表达的理念。因为他们很难看懂一些修饰的手法或者曲折的表达，更不要说讽刺和反语了。不过，有些本来就属于意料之中的。在著名的爱国网站“铁血”中就有此文的转载，大家翻翻就可以看到。不出所料，在此文之后的留言是一边倒的喊杀之声，大骂鄙人是汉奸，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但是，如果真的看完了我的原文就能发现，我在文中引用的“中国和日本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话，是前任总理，并且在民间声誉很高的周恩来说的。而且，我并不同意。因为我觉得这句话，说说也就罢了，国家之间的事，何必当真。南京几十万中国人的血恐怕还没有凝固吧，前仇旧恨哪有那么容易就忘掉了。而我讨厌的，只不过是反日时却不知道在日本这个民族身上，其实中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只有通过这种学习，才能使中国免受日本或者其它国家的再次入侵，并保障国家与人民的安全。
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有“媚日”之嫌。我在文中想表达的其实是一个再老不过的意念：国家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结盟也只是暂时利益的考量。所以我在文中说到：“以后听到什么与哪一国是“天然的盟友”，“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之类的话时，不妨拿帕麦斯顿的话来冲一冲发热的大脑”，但是，就是这样，也还是满足不了爱国人士的胃口。他们要的是：只要是日本的东西全部烧掉，日本的男人全部杀光，日本的女人当然要拿来供爱国人士发泄下生理欲望了。
其实在中国，要爱国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凡是中国的都是对的，凡是骂日本和美国的都是爱国的。现在的日本和美国其实就是一剂愤青用来滋养羼弱心灵的春药，见到这两个主题词以后就亢奋不已。但是却从来看不到中国自己的错误，三农问题没关系，教育、医疗和住房问题好得很。食品问题自己消化好了，绝不能曝光哪，好让外国人看笑话了。政府有错也没关系啊，子不嫌母丑嘛。当然，一个家里没有孩子喝过毒奶粉的爱国青年，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切肤之痛的吧。
基于这样的考虑，在当时，我也就懒于作出回答了。但是现在又有了一些新的声音，让我知道退避并不是办法。起码应该表达一下我在原文中本来就有，却没有被这些整天忙于爱国却没时间仔细读文章的读者看出来的东西。
我之所以引用谢冰心先生的那篇文章，只是想说明，所谓中国与日本之间的传统友谊纯属子虚乌有，起码在谢冰心先生作文的五十年代是如此。那时的中国，刚刚从日本强盗的手中解救出来十余年，有什么传统友谊可言？但是，谢先生还是写了这样一篇华而不实的文章。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文章竟然能在中国的教科书中大行其道。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那时中国的“主旋律”是什么了。因为在五十年代，韩战刚刚落幕，中美交恶。而天真的中国人以为当时日本是处在美帝国主义占领之下的，一定是水深火热。故而就一厢情愿地以为日本人是和中国人站在反美的统一战线上的，所以以前屠杀中国人的罪恶也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实在找不出个忘却的理由，那不妨造出个“军国主义”的玩艺儿来做遁词吧。而这种主旋律，我要说，是与普通民众的意见相违背的。所以，我说我们在当时的环境之下，竟然不能仇恨一个屠杀自己国民的国家，竟然要找一个子虚乌有的什么“军国主义”来作为日本入侵中国的替罪羊，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根本不必扯什么“军国主义”。入侵中国的就是日本，而且每一个日本人都是其中的一分子。也都有意无意地犯下了历史的罪恶，而这些决不能靠什么“军国主义”来加以遮掩，也是无论用什么样的遁词也洗脱不掉的涛天罪恶。诚然，日本普通民众也深受二战之害。现在普通日本人津津乐道的无非是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一到纪念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受害者”。但是请记住，一个刽子手在杀人的时候，自己的手被利刃割伤，是没有必要拿出来满世界炫耀的。这种伤害又怎能与被杀者所受到的伤害相提并论？任何有这种做法的人是把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准则扔到了九霄云外。而非常遗憾的是，我看到很多中国人，其中包括很多的知识分子也把这种虚伪的泛道德观挂在口头上，整日乐此不疲。
所以日本人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损毁了数以亿万计的物质财富，如果不找他们的政府，他们的人民赔偿，难道那个虚幻的“军国主义”会主动跳出来说“我来承担责任”吗？即使在中日复交时，当时短视的政治人物主动放弃了日本应该给予中国的巨额战争赔偿。那么现在也应该支持民众在拖延了几十年后，向日本索取个人的战争赔偿。我们中华民族没有象犹太民族那样有锲而不舍几十年如一日，在整个世界范围内追杀纳粹战犯的勇气和决心。但是起码应该在那些身上还留有日本军刀伤痕的同胞去世之前，让他们知道天下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公义”与“天理”。也让日本政府与民众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负责任”，而不是仅仅在口头上涂满了香甜的蜂蜜。我们并不是要求那些额外的东西，而只是讨还一个迟来的公道而已，仅此而已！
几乎每个中国人都沾沾自喜地说自己是“以德报怨”，却不知道这个理念是孔子在《论语》中明确反对的一种愚蠢做法，他反问道“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他的主张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说白一点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你对我无礼了，那应该怎么样呢？其实有一个大家司空见惯却异常有效的词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孔子的观点，否则别人何必尊重你。而对那些鼓吹“以德报怨”的迂夫子，我想提醒的是“做人，可千万不要太贱啊。”然而我的这个主张，部分爱国青年竟然也看不出来。只能说读书太少，头脑简单从来都不会因为你爱国而得到改善。
其实不仅是对日关系我们需要反思，我要说中国其它的一些对外关系也有很多不让人满意的地方。曾几何时，我们要勒紧裤腰带支援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阿尔巴尼亚兄弟”，结果被人家在背后捅了刀子。后来又要支援越南兄弟，却又在不长的时间里兵戎相见。而搞笑的是，交兵的两国，使用的都是同一个国家生产的武器，吃的是同一个国家种植的大米。中国与朝鲜也是一样，什么“血肉凝成的友谊”，什么“天然的盟友”，连自己军队在朝鲜的坟墓都被他们挖了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啊。再后来又要在中国旧伤未愈之时，急急忙忙地放弃日本的赔款，民间交流也是异常活跃。好象真的到了大同世界一样，所以的仇恨都被另一种形式的“中日友好”全部代替了。现在却又是成天价地叫着反日，而我担心的是过不了多久，因为俄美关系的恶化，导致中国战略地位的上升，这样中美的关系也会得以改善。我上次说过，中日关系从来都不会独立于中美关系之外。那么过不了多久，那些反日的声音恐怕又要被震天价的“中日友好”盖掉吧。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善变的人，生于世间三十年，看这些变来变去的世界好象演戏一样。时间长了，一次又一次地重演，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难道你不觉得腻味吗？
最后，我想提醒广大中国同胞注意的是，一个国家永远不要仅仅停留在仇恨，甚至只是口头上的仇恨之上。我看到某些爱国青年在网上大骂之余，说不定也在偷偷使用日本的产品吧。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日本的产品做工精良。当然，你可以找出日本产品中的垃圾，我这里只是就总体而言，而这些正是我们中国人应该从中学习的地方。而日本从战后仅仅只用了三十年就一跃成为世界的头等强国，我们还应该看到，普通国民在国家发展的同时，也充分分享了经济发展的成果。从1960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的395美元，到了1987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跃升到了17142美元。而相形之下，中国虽然也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但仍然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尤其是在最后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到普通民众并没有充分分享到发展带来的好处。我们决不是最好的，更远远谈不上完美无缺。在这里，我们还有一段漫长的路需要走过，而对过去的道路我们也应该加以反思。为什么我们痛恨的国家都能做到，而我们却在这点上输给了他们？
所以，作为一个中国人，或者华人，如果你真的痛恨日本，那么请你在大喊爱国口号的同时，不要只顾赚自己的黑心钱，一心只想着偷工减料，甚至象奶粉业那样为了利润而集体谋财受命，因为连你们讨厌的日本人也不会那样；如果你真的痛恨日本，那么请你在大喊爱国口号的同时，也做一个有纪律遵守公共秩序的人，因为连你们讨厌的日本人也能做到；如果你真的痛恨日本，那么请你在大喊爱国口号的同时，也看看日本是怎样通过自己的产品来给自己的国家带来声誉。而不是仅仅因为个人贪图蝇头小利而给国家留下一个“廉价”、“劣质”、“不安全”、“无诚信”、“没有道德观念”的污名。因为这些是连日本人都不屑于做的，如果你做了，再喊多少爱国的口号，在网上再发多少匿名咒骂的贴子，也还是洗脱不了身上那弱者可悲的阴影。
纪赟（博士）新加坡佛学院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