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存款保险条例(草案)》引起纷纷议论。有赞扬者,亦有担忧者。
简单说说个人看法。
没有存款保险条例以前,中国的商业银行处于事实上的一种国家信用担保状态。哪家银行要出问题,老百姓一闹事,国家马上把事情接过来。常见的是资本整理,银行重组。银行没有任何风险。无论是存款的老百姓,还是银行员工,都不必担心任何事情。当然,银行的管理层可能要被调查经济问题。不过,一般来说,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市场经济,有人盈利,就必然有人亏损,有企业壮大,就必然有企业倒闭,这是必然的事情。所以,很难分清银行信贷过程中的责任。
因此,长期以来,中国的商业银行处于一种事实上的有恃无恐的状态。只要监管部门不说话,就敢大胆贷款。能不能收回来,能收回多少,没有人关心。大不了允许贷款企业借新还旧,不断滚动就是了。
这种现象,在08年底以后进入一个高潮。国家都在大规模上项目,商业银行自然不会闲着。事实上,没有商业银行,国家也难以灌水。与此相伴的是广义货币迅猛增加。这些贷款有很多是注定回不来的。不必惊慌,将来有国家兜底。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中期贷款一般以3-5年为限,这些贷款在11年底开始陆续到期。当年胡乱放的贷款,没有效益的项目(比如政府修建的广场),没有对应的消费能力(比如大批空置楼房),怎么还得回来啊?债务和债权不能顺利湮灭,结果就是坏账不断积累。
于是,坏账问题不断积累,开始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后来集中爆发,于是出现了钱荒。大家都需要钱应急,各种理财利率暴涨。
08年底开始的刺激政策,水漫金山,洪水滔天,今天大水要按期退潮,因为投资都进了少数人的腰包,水退不回去,变成满天的坏账。这就是今天的金融危机的祸根。
央行的对策就是再次放水。开始是滴灌,后来滴灌都不管用了。其实,放水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如果不调节分配,贫富差距过大,内需不足,那么每次经济高潮以后,必然有一次经济危机加金融危机,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明确指出的,拙作《卢瑟经济学》和《纸牌大厦》也分析过这个问题。总之,危机箭在弦上,怎么解决?
有人说私有制可以刺激创造热情,那是骗人的。哪那么容易刺激经济啊?大资本必然抑制小资本的创造力。好刺激的话,美国的经济早就复活了。没有工业革命,怎么可能刺激的起来?
政府当然可以一直灌水灌下去。不过,那样一来人民币也就会变成金圆券了。所以,比较理想的方案是让一部分坏账彻底消失掉,然后再灌水刺激经济。这就需要让一部分银行倒闭,让一部分银行债务彻底作废,一部分银行资产(应收贷款、抵押品)抵偿债务。
于是,这个条例就要出笼了。
出笼以后,政府就把国家责任从银行背后撤下来了。银行经营不谨慎,是自己的事情。储户存款50万以下由保险承担,超出的部分,自理。
这么多坏账,银行肯定要倒闭一批——拼命灌水,然后在落潮的时候,出台这个条例,必然导致很多小银行裸泳。这是没有疑问的。现在走在大街上,银行比厕所多,这是不正常的。银行业将经历一场残酷的倒闭和兼并潮,这是明摆的事情。
央行,是商业银行的最终贷款人。因为存在贷款业务,所以准备金必然少于储户存款,所以没有央行支持的商业银行,一旦遭到挤兑,都在劫难逃。考虑到大银行是经济中枢,所以央行往往在大银行面临挤兑时伸出援手。这就是所谓的大而不倒原则。
大银行大而不倒,中小银行可以倒,于是,大小银行之间地位瞬间逆转。
不要以为有了存款条例,储户就会情绪稳定,没有挤兑行为了。有兴趣的人可以搜搜“北岩银行”。那是最近发生在英国的一次挤兑。看看那些穷人怎么排队提取自己的小钱。至于富豪,他们获得消息比小储户早得多,早就把存款转走了。
出了这个条例以后,也不会一劳永逸地避免银行倒闭。每次金融危机都会倒掉一批小银行。看美国金融界的历史就很清楚了。所以,小银行不断被碾死,大银行不断做大是日后的趋势。至于小银行工作的员工,饭碗将岌岌可危。大银行的员工也一样,除了管理层,底层的竞争将更加激烈。
不仅如此,银行的个人储户可以获得保险,那么那些企业怎么办呢?简单地说,每个企业在银行开办的对公账户的存款怎么处理?也是50万封顶吗?如果不是,这些企业还会在小银行开设基本户吗?企业的现金流往往远远超过50万。一旦银行倒闭破产,企业如果没得来及把现金转移走,不也要完蛋吗?所以,企业的选择就是不在小银行开户。企业不在小银行开户,那么小银行的企业贷款业务和对公业务必然锐减。小银行可能吸收大量小额存款,但是只能廉价借给大银行。
小银行日益沦为大银行的服务前台。有小银行吸储,然后把资金廉价借给大银行,大银行日益不需要扩展网点。如此考虑,大银行也会裁员。
那时,银行之间的竞争将越来越依赖于资本量,而不是服务或者网点量。在皮尔庞特摩根的时代,摩根的银行只有一家营业厅,而且不招待普通客户。要求贷款的客户几乎都是跪着向摩根借钱。摩根是华尔街之王,所有的银行和企业,都有求于他。
只要自由竞争,资本量的优势就会压倒一切。然后就是形成金字塔。金融界也必然如此,此其一。资本量决定胜负,能调动社会资本的金融资本最终为王,此其二。目前,这两个趋势都能看到。
金融业经历了若干年的好日子,残酷的竞争就要开始了。走着瞧。每次危机,都是一次资本汇聚集中的过程,这次也不例外。
随着小银行倒闭破产,会有很多银行资产被抛售,其中会有相当部分是房产。经济会剧烈下行。为了避免崩溃,央行必然再次开始新一轮灌水。广义货币总量在反复灌水的过程中,不断上升。
经过激烈的折腾,人民币也就快到头了。人民币是央行对内的债务,在积极推动人民币自由兑换的时代,内债随时可能变成外债。届时,被挤兑的将是央行。结果,就是人民币大幅贬值。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我去年写的《金融危机七步曲》。兴趣更深的,可以阅读《纸牌大厦》。
选择了市场经济,就要接受经济危机(金融危机)和随之而来的一切。
作者:MRand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