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大国崛起》本身的内容所进行的争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无论片中对这些大国的崛起作出了怎样的理解,进行了如何的阐释,乃至所下的任何论断。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如果把《大国崛起》仅仅看成是官方(或者民间,当然,这几乎不可能)对近代大国崛起的原因和经验所进行的分析和总结的话,那未免太过于理想化了。我认为,《大国崛起》的意义其实就在它的片名——“大国崛起”四字,仅此而已。
那这四字的意义又何在呢?它的潜台词是:中国现在是或者在不久的将来是一个世界大国!
这个宣言当然说的是事实,毫无疑问的事实。至少本人是这样认为的。而且,在一个由执政党和中央政府控制的国家电视台播出这样的节目以宣告如此的事实确实也太正常不过了。为的是展现国家的力量,也是在培养国民的自豪感。
片子播出之后的反应说明,在中国,民族主义才是真正的主流情绪。在中国,姓资姓社的争论可能无休无止,但民族主义的中国确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说,民族主义才是中国“最大”的主义,中国的知识分子骨子里都是民族主义分子。而且,在中国,民族主义是被褒扬的,是作为一种美德被加以歌颂的。
中国的民族主义的核心是要重新夺回曾经失去的(如果曾经是的话)世界第一强国的地位。当然,官方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但在宣传中却毫无掩饰这样的意图。而且以民间的理解,也正是如此。而广大的知识分子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一方面,我们被告知,中国在近代以前是世界上历史最为悠久,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另一方面,我们也得到许诺,中国在不久的将来将重拾这一荣耀的地位。
《大国崛起》的播出,强烈的刺激了这种情绪。而《大国崛起》这片子本身就是这种情绪的一种毫无含蓄可言的表现。观众看这个片子,自然会随着其讲述而思考起近代大国的崛起历程,然而这与观众们立刻迸发起的中国的大国梦想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后者才是目的,根本的目的。
对于民族主义的评价,尚无定论,但是现在中国民族主义的现状,却足够让人忧心忡忡的了。
来看中国民族主义本身,从《大国崛起》播出后所引起的反响和讨论可以看出,它的一个本质是中国特殊论。这可能是从所谓的美国例外论里得到的灵感。但无论如何,这是事实。我们总在强调我们是什么主义。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把我们和西方分开。中国的民族主义者不愿意走西方的道路,达到西方的成就,而是希望从另外一条道路超越西方。我们对另外某种主义的忌惮,与其说是因为这种主义本身,还不如说是因为我们面对这一主义的追随者及从中获益者比我们优越的地位所激发起的过分强烈的自尊心。说白一点,就是不服气。更白一点,就是赌气了。如果在西方,这两种主义的对峙算是意识形态领域内的斗争的话,那在中国,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则更像是关乎民族荣誉的问题了。民族主义的狂热怎么会容忍自己的主义被击败呢?当然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中国民族主义的另一个特点是中国的自然优越论。这是受了白人优越论的刺激。但本质其实是一样的。从对学龄儿童所灌输的“中国孩子不比别人笨”到见诸报刊的所谓中国人智力超群再到论坛上根据《三国演义》推算出的中国古代是世界上平均身高最高的民族之类,无不是这种论调的表现。任何一点点小小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可以被民族主义者用来证明这个论断。他们要以中国人的自然优越论去反对白人优越论,这只能让人感到痛心。说难听点,这简直就是种族主义的言论。
中国民族主义还热衷于复仇。自然,这样的复仇不是说像网上的愤怒青年那样要去制造某某大屠杀,要去强暴某国的妇女,而是对于自己所取得的成就的沾沾自喜和对所超越或将要超越的对手的恶意的嘲讽。其实就是曾经无比仇富的暴发户的心态。中国是堂堂正正崛起的,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大国。而民族主义者们却用这一光明的事实去满足他们阴暗的报复心理。
中国民族主义的最后一个特点是极度的敏感。这正是以上所有症状并发所产生的后果。既要特殊,也要自然优越,还不时的想恶语相向,这样心态显然是不平和的。别人的一点点批评指责就能够引发他们的恐慌和愤怒。这其实也反应出了他们的极度不自信。正是极度的狂妄和自负导致了这种极度的不自信。民族主义者的敏感最集中地反应在他们的小题大做。他们把任何平平常常的小事都上升到民族感情,民族荣誉和民族利益的程度。甚至对于自己的同胞,也常常横加指责,乃至辱骂,企图迫使同胞们迎合他们狂热而蛮横的趣味。
我看到了有读者所说的签证问题,他希望中国以后的强大到可以让他自由出入而无须签证。也有读者说要以北京、上海,或者仅以大连、青岛就足以让英国人感到他们的渺小。我当然同情他们的境遇。只是这样未免失于大度——大国气度。
中国的崛起自然是大势所趋,《大国崛起》只不过是这个时代背景下的一部平常的记录片罢了。它足够克制,自然不必为狂热的民族主义情绪负责。可我们却不得不产生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