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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世纪】之《大国作为》第六篇 美国撬动世界的秘密

2010-03-08 21:58 战略·谋略 ⁄ 共 6275字 ⁄ 字号 评论 1 条

作者 刘涛

美国寻求撬动地球的支点

阿基米德曾经说过:给我一根杠杆,我可以撬动地球。那么在当今国际关系中,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美国是如何运用杠杆撬动地球的呢?
笔者认为,国际关系和国际冲突的研究必须实现理论更新,而且必须根据时代变化的需求构建新理论。离开了理论构建,我们往往只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许多应该详加区分的因素不能区分开来,许多应该有共同规律的因素又不能总结到一起。离开了一套能够对当今国际大势进行很好诠释和结构分析的理论,我们在实际意义上的战略行动和战略设计就不可能实现“长远精密”和“理性决策”,就可能落入大战略盲动的泥潭。
所以笔者综合了已有的古典现实主义理论、新现实主义理论、进攻性和防御性现实主义理论、新制度主义理论、世界社会理论和文明冲突理论等,指出了各种理论的长处和各自的严重缺陷,在此基础上,笔者提出了国际社会中的“分层功能分化理论”,虽然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研究国际关系的学者提出这样的理论,但是笔者认为美国的战略家正是深刻洞明了当今世界的运行机制,而且正是根据这样的认知模式,从而找到撬动地球的支点的。
表格 国际关系的分层功能分化运作模式
功能分化领域 功能圈 实例
政治 地缘政治圈和国际政治中的联盟 紧密的如欧盟,中度紧密的如东盟,松散的如APEC,G8, G20
经济 地缘经济圈 欧盟,东南亚10+3,北美自由贸易区,南方国家共同体
货币金融 币缘圈 美元圈,欧元圈,日元圈
能源 石油能源圈 OPEC
文化 文化圈 西方文明圈,东正教文明圈,伊斯兰文明圈,印度教文明圈,儒家文明圈等
理念和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圈 民主国家联盟等
图表来源:作者自制
分层功能分化理论向我们展示了这个世界国际关系运行的根本法则和秘密:世界分化成了很多领域,比如政治、经济、货币金融、能源、文化、理念和意识形态等,世界上任何两组国家的关系都随着这些领域的分化和不同而具有不同的特点,单纯用“友好”和“敌对”,单线性地用“合作”、“和谐”、“竞争”和“冲突”等都不能描述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复杂关系,两国在任何上述领域都可能形成合作——竞争——竞合——冲突的关系。因此,正如笔者已经指出的:类似19世纪和20世纪那样的全面战争和整体战争越来越远离21世纪,因为彼此的利益整合太深,利益牵扯过于紧密。整体性战争往往只能发生在霸权大国和排除在以上功能系统以外的孤立国家或者说是非市场化国家之间,比如美国和伊拉克,美国和塔利班之间。
同时,根据功能分化,每个领域都可能形成“圈”的概念,也就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联盟和组合,比如在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可能形成的是国家联盟形式的超国家组织结构,比如欧盟和东盟亚细安,也可能是比较松散的带有峰会互动性质的G8, G20,也可能是跨越了洲际的合作比如APEC和亚欧峰会等;而根据货币制度和国际贸易结算,世界又可以按照“币缘”圈分化成为“美元圈”、“欧元圈”、“日元圈”和正在萌动之中的“中元圈”(“人民币圈”)等;按照能源角度国家又可能发生新的排列组合,比如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以及其他区域性的国际能源组织;在文化领域也存在文化圈的概念,比如亨廷顿理论所分析的世界主要文明如“西方文明”(包含“基督教文明”和“天主教文明”)、东正教文明、伊斯兰文明、犹太文明、印度教文明、儒家文明(包含东亚的“日本亚文明”)、拉丁文化影响的“拉美天主教文明”等;根据理念和意识形态的区分国际上又有政治家创造出所谓的“民主圈”或是“民主包围圈”,期待用这样的模式来制造“中国威胁论”,凝聚起周边国家对中国的意识形态包围。
根据分层功能分化理论,由于现代国际社会日趋复杂,运行机制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一样,单一的程式远远不能认识这个世界的复杂,机械绝对论的观点往往有失偏颇,只看到了树叶,没有能看到树叶后边的森林。比如,国际政治大家亨廷顿认识到文化不同带来的认同感和整合关系不同,这的确是存在的,但是他认为“文明不同就会导致冲突”,“伊斯兰和儒家文明必将挑战西方文明”,这样的推论就过于大胆和轻率了。不要说文明之间存在着理解和互动,仅仅从货币金融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理论就明显解释不通,社会主义和儒家思想的中国与资本主义、基督教文明的美国从币缘角度而言,是整合得最深、联系最紧密的经济体,双方谁也离不开谁,这就是最有力的反证。如果根据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理论,那么中国和日本的关系应该最和谐的,统一台湾更不会有任何障碍,但是事实恰好相反,这就可以证明这种理论的局限性。
同时,日本和美国的一些右翼政治家积极鼓捣所谓的“美国——印度——日本——菲律宾——澳大利亚”的民主圈或民主包围圈,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孤立中国,这样的提法其实愚不可及。通过笔者的分层分化理论,我们就可以从理论上分析这样的理论其实是非常“单元化”的,说直白一些,就是缺乏多元分析世界事务的能力,一根筋看问题。不要说中美共生体的紧密联系以及东亚经济对于美国美元霸权体系的至关重要的意义,只要看看印度和澳大利亚对“民主圈”的冷淡反映就明白了。并非印度和澳大利亚不想限制中国,而是世界大势不允许,印度和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不允许。恰好是澳大利亚,可能是第一个会经历“脱欧入亚”的西方国家。为什么,因为澳洲的经济前景已经越来越不取决于美国,而是取决于中国市场的巨大发展。即使是日本,其垂死的经济和失去了活力的市场景气现在更加依赖中国市场,现在是中国带动日本,而不是日本带动中国,日本还怎么搞民主包围圈?
另外一种流行于国内的理论视角,就是以宋鸿兵掀起的全国对“货币战争”的关注,尽管这是非常好的一本书,但是由于过于重视于一个视角,也就是货币和金融的视角(当然货币和金融领域是一个相较于其他功能分化领域更为重要的领域),这样的观点也是看到了部分的真理,忘记了国际社会的冲突是远远不能仅用货币一个因素来解释的。简单的“经济决定论”和“货币决定论”固然可以创造出类似侦探小说一样的精彩故事,缺点则是对国际大趋势和大规律缺乏全面判断,最后还是只能在一个领域里打转。看到宋鸿兵观点的局限性,更让笔者深深感到在国际关系和国际战略的研究中必须加强哲学思维,必须具有理论性的综合把握和分析能力,必须将哲学、政治学、社会学结合经济学和金融学的观点带入到更高层次的理论研究和抽象思辨中去,这样我们才不会陷入简单的经验主义和故事描述中,而能从更抽象的层次去分析世界,寻找世界运行背后的“复杂律”,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理性地制定国家战略。
笔者认为,现代世界关系处于高度分化的局面,相合、相竞、相竞合、相争几乎存在每一对国际关系中,没有两个国家会完全的“合”,没有两个国家会完全的“竞”,国家和国家关系往往是随着功能领域不同而形成了复杂的竞合关系。两个国家在总体关系上如何,取决于它们在各个不同的功能系统中是更多地处于“合作”关系,还是更多地处于“竞争”关系,还是处于比较平衡的“竞合”关系。所以,简单地认为中美之间会冲突,或是必有一战,或是根据中美的币缘关系中的巨大利益形成的整合关系来推定美国的战略是“扰乱欧元,稳定东亚”,甚至提出美国会在台湾问题上放利,默许中国统一,都是从一个角度来看问题,远远没有看到问题的多层面和超级复杂性。
当然笔者在自己构建的理论中也提出,在国际关系的功能系统中,各个功能系统的地位不是平等的,某些功能领域更加重要,某些相对来说比较次要,而且各个系统之间的边界是可以渗透、穿越和相互交织的,这与西方国家内部井井有条的管理和良好的系统界线划分是完全不同的。在国际关系中由于并没有一个具有高度合法性的、高高在上的权力机关和“世界政府”来协调世界各国的关系,因此强国利用不同的功能系统来为自己的核心利益(比如政治权力和金融货币资本主义)服务等是比较普遍的。因此笔者称国际社会的关系为“分层功能分化”:既存在着不同的、相对独立的领域,但是这样的领域界线又不是完全清晰分隔的,是可以被突破的。强国经常可以突破规则,运行潜规则,或者使用幕后手段来干预各个功能系统,达到为自己国家利益服务的目的。因此,国际化的世界还不是一个“法治”世界,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强者”的世界,还是一个潜规则盛行的世界。
与19世纪、20世纪不同的是,强国和霸权国的权力也不是完全绝对的,强国的霸权行为在很多情况下也必须借助国际机制和国际机构的背书,也必须寻找合法化的依据,因此强国的权力是相对的,它们常常可以突破规则,但是在很多时候它们也遵循规则或是被规则在一定程度上约束自己的行为。
我们快要触摸到美国的核心秘密了。

再谈谋“势”的高境界

笔者认为,美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善于谋“势”的国家,谋“势”就是谋世界大趋势,谋世界的规律走向,谋世界趋势的“变”与“不变”,也谋求穿透这些新规则和新趋势来为国家利益服务。同古典霸权强国明显区别的是,尽管二战以后美国多次侵略别国,但是美国在较大程度上放弃了直接以“伐兵”来军事占领别国国土的策略。尽管有伊拉克和阿富汗的两场战争,但是跟人类历史上的强国相比,美国较少进行直接领土占领,越战和韩战是由于意识形态的动机引起的,美国担心的是共产主义在全球扩张,对其他中南美国家的干涉和侵略也在于扶植亲美政权,而不在于直接的领土攫取和直接的吞并。
美国的谋“势”是在于谋取规则的制定和掌握,谋取“货币势力范围”、“资本势力范围”、“文化势力范围”和“意识形态势力范围”等超越地缘意义的、以空间维度和人类意识维度为中轴的无限制扩张。古典的扩张比如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的扩张,重点在于对领土的占领和对财富人口的占有和奴役,占领了领土却占领不了人心,往往是扩张者一撒手人寰,庞大的帝国就土崩瓦解了,从这一点上看,美国明显有别于过去的帝国。
美国撬动世界的第一根杠杆是国际社会的规则和法则,国际社会的规则和法则要在总量上符合美国国家利益,如果损害到其国家利益,就试图废弃之,改变之,并试图制定新规则。规则在手,美国就具有合法化的外表来利用国际规则堂而皇之地实现美国国家利益了。
第二根杠杆当然是美国的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美国谋求的不再是领土占领,而是市场占领,美国谋求的也不再是直接的军事暴力控制,而是对市场的控制。而通过美元绿钞的扩张美国更可以将币缘的范围顺利地扩大到全世界,然后整个世界都会随着美元汇率和利率的变化而心惊胆战,整个世界都紧密关注美联储和美国Dow的任何一丝变化。这是控制世界的高境界,不用任何暴力军事征服,而是运用货币的空间扩散,自然而然地将美国控制的空间扩展到人类有史以来的之最。
第三根杠杆当然是美国的文化、意识形态和理念的“软实力”,如果仅仅是力量的扩张,哪怕是非军事征伐的规则控制世界或是币缘的空间均匀扩散,都不足于完全消除人们的“质疑”和“反抗”。要彻底消除人们对霸权的质疑、反抗,彻底扼杀人们的最后一丝“批判精神”,需要的是美国梦,需要的是意识形态的神话比如“民主”、“自由”和“人权”等,需要的是人们最终解除精神武器,成为按照美国模式思维的“机器人”。
于是最高级的世界谋“势”产生了。笔者的总结是:初级谋“势”谋的是领土、人口和财富;中高级谋“势”谋的是规则和币缘;最高级的谋“势”谋取的是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理念。通过美国理念来控制人们的思维能力,钝化人们的感觉力和分析力,弱化人们的批判精神和独立思考能力,通过意识形态的控制彻底降低人们的平均智商,从而达到美国谋“势”的巅峰状态。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笔者并不否认西方世界许多公民或是公民社会组织真诚地相信他们在关注其他国家的“人权”问题或是“民主化”问题,而且人类进步的大趋势的确会导致人类会产生对“人权”和“民主自由”的跨国界关注。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在谋“势”者的眼中,这些议题或是这些人群仅仅是世界霸权的工具而已,是可以被利用和操纵的砝码。理念被利益集团工具化,理念被有意识地意识形态化并转化成为西方普世价值观的神话,并让许多国家的民众真诚地相信他们是在为一个伟大神话而奋斗,这才是问题的根本。在某种程度上,普世价值观已经成为西方新帝国梦的“帝国之锚”。
在西方对待中国的关系中,最经常听到“多党民主”、“人权教条”和“社会自由”这些美丽的词语,然而在这些美丽动听言辞的后面,归根结底,隐藏的意图是通过普世价值理念来对中国国家利益构成损害,要防止中国崛起和巨龙的腾飞。理念既可以是真正的理念和人类共同的追求,但是也可能暗藏杀机。西方世界正是希图通过理念的全面控制来真正赢得掌握世界的权力,来诱导发展中国家的人民简单地进行线形思考,以最终达到对其精神控制的目标,而精神控制最终还是服务于霸权扩张和资本利益集团控制世界的全球目标。理念还是抹黑对手的最佳利器,强势国家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轻易地抛出一个一个议题,肆意地妖魔化竞争对手,使得对方因为形象危机和形象损失在世界许多地区失去市场份额,因此语境背后的确是关系到“物质实力”的战争。
这并不是说,中国不要关注“人权”和“民主”的议题,恰恰相反,我们要根据中国社会的内需和强国的需要不断地关注和改善中国的人权状况,更应该通过民主体制来真正使中国强大,民心凝聚。但是,我们不能指望中国的进步会自动会带来思想理念领域的形象加分,恰恰相反,理念领域是一个全球竞争的角逐场,那也是一个中国必须以国家实力为依托、制定国家战略去争取胜利的竞技场。我们不去“争”,这个领域我们就可能始终处于落后的局面,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甚至始终处于“被告席”上为自己被动辩护的局面。

再谈中国大战略

笔者综合上面的观点再作一个精简的陈述:美国的谋“势”就在于根据世界分层系统分化的全新局面,综合运用了丛林规则、现代主权规则和文明规则等不同的逻辑,综合调动了不同的功能系统的“势能”,来达到为自己最高国家利益服务的根本目的。美国对国际大势走向的判断综合了人类19、20和21世纪以来的理论研究成果,因此形成了谋“势”的最高境界。其最终可以概述为:不经直接军事征伐和战略手段,却可以利用现行规则,也可以利用币缘的全球扩散和覆盖,更可以利用观念的扩散来达到地理上、多维空间上、心灵认知层面上对全球的控制。
根据这样的概念,我们可以大致思考一下中国未来的战略构想:
一是积极参与一切国际机构和国际机制以影响规则的制定,从现在起,任何世界重大规则的制定都必须充分体现中国国家利益,或是体现了美中欧利益的平均最大公约数。
二是循序渐进地取消资本市场的管制,通过人民币的周边化、区域化达到人民币全球化,这一过程中人民币逐渐从多边结算货币上升为全球储备货币。通过人民币的世界范围内的空间扩散来达到中国国家力量的自然扩张。
三是吸收借鉴人类一切现代文明,结合中国古代文明和现代中国的各种理论资源建立有世界吸引力的中国国家主体哲学观,建立中国发展的科学理论,建立中国发展模式的理论哲学和系统性的阐释结构,努力实现中国观念的世界扩散。
四是在话语权领域改变过去沉默和忍让的策略,而是大胆表达,理性陈述,面对诬蔑时要勇于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进行有力还击。要在话语权领域“争”,争的是中国国家利益和世界大势。
在处理国际关系和国际冲突时,我们应该牢牢把握分层功能分化的世界新形势,对各种复杂不同的双边和多边关系也采取分化应对的方式,每一个系统内部的冲突应仅仅限制在一个系统的范围内,不要让一个系统的冲突波及扩散到其他系统领域。懂得现代世界的运作规律,而不让任何双边冲突上升到总体冲突的极端局面。同时中国可以多多学习世界强国,特别是美国的经验,如何综合运用各种手段来达到更高层次的谋“势”境界,为国家利益最大化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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