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色指食物的色泽,这是人们对食物的第一印象,色泽好看,才有想吃的欲望。香是食物的香味,食物在眼前,香味扑鼻而来,不断勾引着人们的胃。味是味道,不同的食物有不同的烹饪方法,不同的菜系有不同的风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味道好,色香才有意义。
味字在今天我们可见的战国竹简中,睡虎地秦简为左口右未,郭店楚简中则是上未下口,小篆字形承袭秦文字的左右结构,从口未声,与我们今天书写的字形基本没有太大区别。秦简与楚简字形结构的差异,应该是当时地域文字不同的反映。味从口,与嘴巴有关,嘴巴能够吃东西,也能都尝味道,因此味就是指滋味、味道,也就是舌头尝东西得到的感觉。
食物都会有滋味,经过烹饪更是如此,这种味道在舌头品尝之后,余味残留于心。于是提起酱肘子,我们会想到咸香,提起腊八粥,会想到甜糯,提到春天的荠菜,会想到鲜美,提到臭豆腐,则又是另一种滋味。带着这样的感受,去看孔子在齐国闻听《韶》乐之后三月不知肉味,就很有感触了。是什么原因让人三个月里吃肉都吃不出味道了?因为他听到了尽善尽美的音乐,并且这音乐内容意蕴美好向善,声音优雅动听,好到极致了,于是他在欣赏音乐时进入了一种沉浸于艺术欣赏中的玄妙感受,又带着对礼乐制度的美好愿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吃肉也好像没啥感觉了。
饭菜的咸淡,是味道,酸甜,亦是味道。当人们从远古走向文明,从生食走向熟食,从简单的温饱走向更为高级的味觉享受,对饮食的要求越来越高,从食物中获得的滋味也就越来越复杂化。古人将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称为五味,看着不多,其实却能烹饪出数不胜数的美味佳肴,所以《孙子兵法》中讲“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五味不多,各地却又有各地的偏好,比如山西人爱酸,四川人爱辣,南方人爱甜一些,北方人又爱咸一点。但就算是酸,各地也有各地的吃法,按汪曾祺先生的说法,是山西人吃醋,辽宁人爱吃酸菜白肉火锅,北京人吃羊肉酸菜汤下杂面,福建人广西人爱吃酸笋。一种滋味偏偏演变成了不同的菜肴,尝在嘴巴里也就化为了不同的味道。
有时候人们就会想,我们的味觉,何尝不是我们的乡愁,尝一口家乡的菜品,何尝不是在品味家乡的味道。西晋时期张季鹰见秋风起,思念起家乡的菰菜、莼羹、鲈鱼,而辞官回家,吴中特产的鲜美味道,勾引起他的乡思与乡愁。汪曾祺先生的高邮咸蛋,让他感慨“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到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独一无二的家乡味道,载也载不动的乡愁。
中国人对于饮食向来专心,这一点从古至今不曾改变。很多文章和电影都有不少关于饮食的经典片段,袁枚有《随园食单》,汪曾祺有《五味》,唐鲁孙有《中国吃》,梁实秋有《雅舍谈吃》……他们的文章里,多的是自己的人生感悟。电影《食神》里有一碗黯然销魂饭,吃起来让人感受到味觉的爆炸,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可是为什么简简单单的叉烧饭,会这样的黯然销魂,个中滋味,是情到深处的人才能知晓。
酸甜苦辣咸,俱是人间滋味。在食物的烹饪里,人到底是注入了感情的,在品尝食物的时候,人到底也是能有所感知的。人们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件件都在嘴上做功夫,也是一种心声。饭菜不过五味,古往今来人们却不断在这上面下功夫,说是嘴巴上的感受,但也带出了人生的种种况味,难过的时候想吃一点甜,好像能给生活多一点甜蜜,冷的时候想吃一点辣,好像能让自己燃烧,生活的滋味也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被一一品味。饮食五味,人生百味,舌尖上的滋味,是人生里最深切也最悠长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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