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后主李煜曾作一首《长相思》:“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其中“菊花开,菊花残”,传唱至今天,变成了歌曲《菊花台》中的“菊花残,满地伤”,正合了这首词词牌名的意象——“长相思”。国风传承,意象不改,相思对菊,情深不寿。
小篆中“菊”是个形声字。上面是形符“艸”,表植物,下面是声符“匊”。《说文解字》解释为:“菊,日精也,以秋华。”意思是说菊也叫日精,在秋天开花。什么是“日精”呢?清代学者段玉裁引《本草经》解释说,菊华也叫节花,日精是它的别名。
古人最早认识菊花,与菊花的食用价值有关,早在屈原的《离骚》中便写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文人骚客多爱菊,历代都有歌咏菊花者,如西晋陆云言“思乐芳林,言采其菊”,东晋袁宏有《采菊诗》、王羲之有《采菊帖》,唐代戴叔伦言“采菊上东山,山高路非远”,南宋陆游言“采菊还挼却,空余满袖香”……但如果要在中国历史上找一位与菊花精神最契合的人,那只可能是陶渊明。罗隐曾在《登高咏菊尽》中说:“陶公没后无知己,露滴幽丛见泪痕”,杨万里则直接在《赏菊》诗中写道:“岁晚霜寒心独苦,渊明元是菊花精”。这样的评价,无论是陶渊明还是菊花,大概都愿意吧。
中国人爱重一种植物,绝不仅仅是贪图它的芳姿本身,而是看重植物承载的文化内涵,爱它的品质与精神。菊花,作为中国文化里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从来就有其固定的气质传达和品格象征。
淡然独开于寒秋的菊花,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高洁的:独立秋霜,独对秋风,独占秋景,独舞秋阳,从来都是寂寞而出尘,从来都是孤独而无畏。它是在秋阳残照里独揽了秋光的唯一一张名片,丛中已无其他芳菲的喧闹打扰,菊瓣带霜,清寂而傲然地为天地送上这一份红妆。
然而,在陶渊明的篱笆丛畔,菊花却表现出了它在中国文化里的另一种气质:隐者之风。菊花,是他远离功名利禄的远山、陶冶天然真性的田园。所以他在《饮酒》诗里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归去来兮辞》里说“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寥寥数笔,就将菊花这一植物,划入了自己的领地。为何菊能悠然慢开在百花熙攘之后?因为它心安净土,即使后发,也蓬勃了秋香。这是“温良恭俭让”的君子风范,这也是“独与天地往来”的隐士风度。而爱菊的人,可能正是因为淡于名利,才格外欣赏菊的悠然自得。
这样的菊花,象征着中国文化中一直以来让人遥遥向往的隐士风范。每个中国文人的人生,都是以儒家思想作为进阶指导,要“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担当起积极有为的入世情怀;而每一个中国文人的内心深处,也都有一片桃花源,是存放出世精神的沃土,是盛开在心田中独属于自我的后花园,在那里,他们也可以无忧无虑、自得其乐、抱朴怀素。人生前方奋进有为、担当天下的入世情怀,与心灵后方清静无为、超越社会的出世精神,共同支撑起了中国文人完整而丰富的文化人格。
古人说:“琴棋书画养心,梅兰竹菊寄情”。中国人在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中负载了自己的一片真情,从而使花木草石拓展了原有的意义,成为人格的象征和隐喻。梅兰竹菊,占尽春夏秋冬,梅高洁傲岸,兰幽雅空灵,竹虚心直节,菊冷艳清贞,古人以其为“四君子”,其中体现的,正是人们对时间秩序和生命意义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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