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中记载了东晋时期著名书法家王徽之的一件趣事:王徽之曾经暂时借住在别人的空房,一住进去就叫人在院里种竹子,旁人说暂时住几天何必这么麻烦呢,王徽之就说了:“何可一日无此君!”何可一日无此君,这一句话,道出了他以竹为知己的深切感受。
古人在造“竹”字时,眼前漫布的一定是竹子与竹叶在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动的清脆与生动,因此,竹的古文字形就像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甲骨文中竹像两根相连的竹枝,下部各有几片下垂的叶子。金文竹字的笔画稍微粗一些,但仍然保留了竹枝与竹叶相连的象形特征。小篆的竹,字形发生了一些改变,像两个独立的竹枝和竹叶并列的形状。《说文解字》中说:“竹,冬生草也。”意即竹是经冬不死的草。
跟梅、兰、菊偏重于观赏不同,竹的实用价值很高。苏轼曾说,“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筏,爨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竹与中国古代工农业生产、交通运输、文化艺术以及人们日常生活诸方面都有密切关系。以“书者竹纸”为例,古时在纸张发明之前,竹子常被用作书写材料:把竹子劈开削成细长的竹片后,用火烧烤去除水分,这道工序叫“杀青”,杀青后的竹简即可用来书写。不过,相较于纸张、丝帛等材料,竹简要重得多,西汉著名文学家东方朔曾经用简三千,给汉武帝写了一封自荐信,这封信要两个人才能勉强搬动。成语“学富五车”用车来衡量一个人的学问,就是因为当时的文章写在竹简上,笨重得只能用车载。
而竹制的乐器,则充分体现了传统中国劳动人民的创造力:人们在竹子上挖不同的孔,用来吹出不同的音阶,这就是笛子;比笛子稍微短一点的是“籥”(yuè),长的叫箫;把长短不一的竹管连成一排,就是排箫;把竹管排列在一个锅形的底座上,再加一根吹气管,就是“笙”;成语“滥竽充数”里南郭先生吹的“竽”,就是一种比笙稍微大一点的管乐器。所以笛、籥、箫、笙、竽这些字都从“竹”。
当然,中国人爱竹,绝不仅仅因为竹有用。千年来,人们在生产实践和文化活动中,把竹子的形态特征总结成了一种做人的精神风貌,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谦逊、虚心,这是竹的可贵之处。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人们便从竹子的“空心”联想到做人要“虚心”,于是赞其“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未曾出土便有节,纵使凌云仍虚心”,以此勉励、鞭策后人要谦虚说话、谦虚做事。
高洁、有节,这是竹的又一高尚之品。“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竹之竹节必露,竹梢拔高,生而有节,被视为气节的象征。古诗云:“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因此人们称竹为君,喜欢以竹为伴:魏晋间有“竹林七贤”,宋代有“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东坡居士,《红楼梦》中大观园有“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潇湘馆……
人们爱竹,不仅爱其劲节英姿,更是勉励自己像竹一样有傲然风骨。“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郑板桥对竹子品格的描述:站定青山之上,扎根岩石之中,不管风吹雨打,总是坚劲挺直。竹子的品格,也正像人的品格。为什么一些人为了理想,能“虽九死而犹未悔”?为什么一些人为了事业,能“历百折而仍向东”?原因就在于,他们有着坚定的理想和崇高的信念。理想信念之于人,就像青山、岩石之于竹,有了它,才能向着目标前行,不为困难所扰、不为矛盾所惑、不为利益所诱。
有形,有用,有神,有节——这,就是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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