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多武侠小说或影视作品里常有这样的情景:当某一武林高手,参与江湖纷争久了,便会隐退某处开始进行所谓的“闭关”修炼,经过一段时间的“闭关”以后,再出江湖,修为大增,武功精进,整个人从内至外重新提升一个高度,上升一个新的层次。
闭是个会意字。金文字形的上部左右是两扇门,下部的“+”字就是门闩。门户紧关,插上门闩,这就是“闭”的意思。小篆的形体,两扇门当中加上了两条门闩,将门关得更紧了。《说文》:“閉,阖门也。” 闭字本义是关闭,闭上,如《史记·康叔世家》:“门已闭矣。”又可引申为“闭上”,如《史记·张仪列传》:“愿陈子闭口,毋复言。”意思是:希望陈子(陈轸)闭住嘴巴,不要再说了。从“闭上”又可以引申为“堵塞”,如《汉书·李寻传》:“闭绝私路。”也就是堵塞私路的意思。
说到开与闭,我们最常接触的要数门和窗了。门与窗在建筑上好比人的嘴巴和眼睛,都具有开合和关闭的功能,既与外界划清界限又与其相通。然而,翻阅古诗词,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古代文人的笔下,建筑上具有相同功用的门与窗却有着两种不同的存在状态,即门多以闭合状态存在,而窗却多是敞开的状态存在,两者形成了鲜明对照。例如,李白在《别韦少府》中写道:“筑室在人境,闭门无世喧。” 顾况《苔藓山歌》中有“闭门无事任盈虚,终日欹眠观四如。”门的开闭这种寻常的行为,在诗歌艺术里却容纳着反叛的声音:诗人通常选择闭门索居的生活,那正是对世俗的逃离。与此形成对照的是,窗在诗人笔下则常常是敞开的:在诸如“卷幔天河入,开窗月露微”,“盈尺知丰稔,开窗对酒壶”,“卷箔当山色,开窗就竹声”,“开窗碧嶂满,拂镜沧江流”等诗句中,诗人们开窗对月,开窗对酒,开窗看林麓,开窗听竹声……如果说闭户是诗人对世俗世界进行反叛的一种方式,那么开窗则是诗人面对现实取得与精神世界相通的途径。“在庭园之中,可无拘无束,充分享受自然景色,建筑的窗、牖亦多透气性,以造成内部空间的流畅,然而庭园对外仍是封闭的。”这就好像文人士子心中的那片天地,对外是封闭状态,对内却是通畅自由的。“闭门”使诗人逃脱现实退回到精神世界的一隅,“开窗”则实现了与自然界的情感交流,保证了诗人的精神自由与诗意闲情。门与窗,开与闭,状态不同,然而目的与情感却相通:让人得以恣意翱翔于自己的一片闲情天地。
古人虽然常常主动选择闭门索居,但更多的情况是,由于古时的车马交通不便,很多人其实被动地过着封闭的生活。然而,在曾经那个人际交往困难重重的时代,却不代表人的灵魂会走向自闭;在交流成本十分高昂的时候,也不意味着人的内心就会走向闭锁:杜甫曾远在郊区草堂的时候,还豪情举杯邀约乡下邻家的老翁,“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他发觉他自己的生活很封闭,来客好稀少,所以要抓个隔壁老头儿来杯酒言欢,痛饮海聊;孟浩然曾远赴外城之外、青山脚下,与朋友乐呵着“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与故人相约着“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他们的见面那么费劲,要骑马,要出城,要风尘仆仆,要提前约见,然后才能欢喜重逢。见面之后,无非就是搞搞采摘,扯扯闲篇,吃吃农家菜,却还乐此不疲地商量着重阳节的约饭。
杜甫或孟浩然,他们的生活虽然被封闭在遥遥偏远里,心是走向交融的,能有意识打开自我,能有兴致畅快对饮,就算过得冷清也并不封闭,就算活得孤独也不寂寞。相较于从前的车马很慢书信很长,今天互联互通的时代,给了我们更多的往来方便,好像世界越来越为我们敞开,似乎社交越来越把我们打开。可是我们却渐渐发现,聊天群越加越多,朋友圈越刷越密,通讯录越来越长,别人的动态越来越获知详细,可是看了那么多,却顶多只有点赞的矜持,难再有见面详聊的欲望,难再有电话长谈的冲动--我们越掌握着快捷方便的社交工具,却反而越减少了与亲朋好友真正实在的社交,我们越生活在一个开放的世界,却不得不要面对生活愈发封闭的问题。
现在的我们,生活中最常说的话就是“回头一起聚聚”、“下次一块儿吃饭”,而这个“回头”、这个“下次”,却不知在何时。只要愿意相见,只要愿意相谈,距离多远都不叫隔阂,等待多久都不叫凄凉。打开自己,从自我的封闭中走出来,拥抱世界,世界也将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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