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荣耀之中有一个热门的角色,高渐离。这个角色,取材于历史,但与真正历史上的高渐离却并不一样。高渐离,是战国时期燕国人,他善击筑,常与荆轲饮于燕市,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关系十分融洽。当年易水送别,也正是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合奏了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离的甲骨文字形上面是禽鸟之形(隹),下面是捕鸟的工具,合起来看就好像正在捕鸟的样子,其本义当与捕获、捕鸟有关,《说文解字》所说的“离,黄仓庚也”(即黄鹂)应为假借义。隶变之后,楷书写作離,简化作离,常常用作离别、分离、离析等义。
说离必然想到离别二字。古代社会交通不便,一旦离别音信难寄,于是在外羁旅行役的离人思归,在家等待离人归来的亲朋相思,交织成漫天的离愁别恨。在中国古典文学之中,离愁别恨往往成为文人们抒情的一个触发点。这种情感不像悲愤那样强烈,也不像欢乐那样浓厚,无法一泄而出,只能是委婉的、曲折的、有所克制的、不断上演的。离别的时候会爆发,在外见某些景物的时候又会爆发,因景生情,因情伤景,于是日暮、明月、倦鸟、春水、柳树、青草、梧桐等等,都成了离愁别绪的生发之处。有时候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看倦鸟归家,点燃了离人对故乡的思念;有时候月已圆而人未圆,让人以为是明月不谙离恨苦,颇让离人有所怨念;有时候晚上下起雨来,三更雨敲打在梧桐叶上,好像叶叶声声是别离,听得离人思绪起伏。
人生最不可掌握的是时光,最不可琢磨的是生命。无论是人间的聚散,还是生命的消长,都带有着一种决绝。时光无情,涤荡曾经青春的容颜,一朝别离,来日相逢无法消除当时的苦痛。更何况,离开之后再相聚,常常让人悲喜交加。王国维的《蝶恋花》就是这样:“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羁旅在外,总是思念家的温暖,但归来之后,却发现时光流逝,往事悠悠,多少辛酸在其中,相聚的欢喜抵不过绵绵哀愁,美人迟暮繁花辞树,到底是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别离上演一幕悲剧,归来却还是一幕悲剧,王国维的这首词里,是一幕幕悲剧,延绵相续,重重叠叠。
同为离,离别苦,离魂则好像让人愉快一些。所谓离魂,即灵魂脱离躯体。中国古代小说中,其实有很多与离魂有关的故事,比如郑光祖的《倩女离魂》,这一部剧讲张倩女与王文举指腹为婚,王文举长大后,应试途经张家,欲申旧约,却被张家嫌弃功名未就,不许二人成婚,王文举只得独自上京应试。倩女忧思成疾,卧病在床,魂灵却离开身体去追赶文举,一同赴京,相伴多年。这类小说的出现,当然不是为猎奇而猎奇,灵魂总是一个人最纯粹的部分,当灵魂离开身体,挣脱出身体的束缚之后,就好像挣脱了尘世教条的羁绊,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样一种看似怪诞的“离”,实际上寄托了古人的向往。
当然了,离魂小说最关键的一点,是在魂魄脱离身躯之后还能再次附着于身。《倩女离魂》之中,王文举状元及第,衣锦还乡,带着倩女回到张家,可家中还有一个“病中的倩女”,正当众人疑虑之际,倩女魂魄与病躯重合为一,最后欢宴成婚。所以离魂最后也是要回来的。无论是离别还是离魂,都是要归来的。
北岛的诗里说: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但我们更希望每一次离别都有重逢,跋山涉水后还能回到最初的地方。古龙的《七种武器》中,第五种武器为离别钩,有人问杨铮为何要用离别钩这样残酷的武器,杨铮说是因为不愿被别人强迫与自己所爱的人离别。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
所有的离开,终是为了归来,所有的离别,终是为了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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