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喝”今天就是指把液体或流质的食物咽下去。而这个意义,在古时使用的却并不是喝字。
上古的时候,人们用饮表示喝,如饮水思源、饮鸩止渴等成语至今还保留了饮的用法;唐代的时候开始用喫,表示吃酒、吃茶,杜甫的《狂歌行,赠四兄》写诗人的生活场景是“楼头喫酒楼下卧,长歌短咏还相酬”,白居易在《咏怀》里感叹自己境遇时也说:“有诗不敢吟,有酒不敢喫。”再后来,自明代起出现了喝,逐渐代替了喫和饮。
喝的造字本义跟现在的通用含义并不一样,是一个形声字,从口,曷声。《说文解字》说:“喝,渴也”,南朝的《玉篇》里也说“喝,声嘶也。”它的本义是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汉代王充《论衡》里有 “儿生号啼之声,鸿朗高畅者寿,嘶喝湿下者夭”,是说小孩子刚出生时,若啼哭声宏亮高扬,就能活得很好,若啼哭声嘶哑气息低下,就很可能有夭折的危险。
“云水里载酒,松篁里煎茶”,在中国这个有着数千年文明的古国,除了水外,人们喝的最多的当属茶与酒了。“绿水棹云月,洞庭归路长。春桥悬酒幔,夜栅集茶樯。”茶虽没酒的历史悠久,但自汉唐以后,文人们总是喜欢以茶和酒来知人论世,并热衷于两者并举。不过,茶楼与酒肆,虽似乎总是相依相伴,但茶盅与酒碗里所累积的情趣和风韵,却是迥然不同。
古人常说,“茶类隐,酒类侠”。古时征战,侠士上马前,有盛在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葡萄酒虽是水果酒,味又甜,但一盛入夜光杯,便殷殷如血,酒入腹中,豪气顿生。若此行一去不复返,使马革裹尸还;若凯旋,也当聚会喝酒,千斗不辞,在喜极而泣的英雄泪中,口到杯干。而茶不是这样喝的。最苦的茶,性也不烈,只让人感到深沉的余味,在舌上萦回。所以茶适合幽窗棋罢,月夜焚香,古桐三弄;适合在禅院中由僧人奉上,边饮边谈,偷得浮生半日闲;适合午睡醒来无一事,孤榻对雨中之山,独自品茗。
从古至今,诗、酒、茶总是分不开。喝了酒,就有了豪迈的想象,奔放的激情,飘逸的思绪。传说王勃写《滕王阁序》时,先磨墨数升,继而酣饮,然后拉起被子蒙头而睡,醒来后便作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李白是诗仙更是酒仙,其名篇佳作虽不能说全因醉酒而作,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豪迈情怀却千古无双。而喝茶者,虽不易有瞬间奔腾不羁的四溢才情,但由于能在明窗净几、茂林修竹的环境中,神清气爽、心平气和地品茶之味,所以,他的心是清净闲适的,写出的诗也是清澈透明的。黄庭坚的《品令茶词》,便充满了浓浓的茶意:“味浓香永,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热汤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不过,无论酒与茶风格怎样迥异,也有相同之处。“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觥筹之后,人散羹残,酒病酒伤可以用杯清茶来治;茶喝多了,亦可以在酒里体会一下市井里不精致却亲切温暖的活法。而这种相同之妙,古人能体会,今天我们同样能体会:“扫雪烹茶,篱落边梅花数点”,当陈继儒用雪水煮出茶香袅袅,他与我们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窗边以清茶伴书,让书香茶香一起升腾,是一样的情怀;“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当蒋捷在舟船上荡漾起水波微澜,他与我们今天漫步到湖边,坐一条船,喝一杯酒,将黄昏斜阳的孤独调入酒香,是一样的心境;畅叙友情时,不论古人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豪情万丈地煮酒论英雄,还是“茶闲烟尚绿,棋罢指犹凉”,在月白风清之夜与三五知己捧茶小坐,都与今天我们下班后与友人酒醉微酣共唱“我有故事,你有酒吗”,或在办公室角落辟出块空地沏上一壶茶同朋友细谈心,是一样的状态……
古人的茶趣,还在今天继续;古人的茶香,还在今时荡漾;古人的酒味,醉成了今人况味;古人的酒意,酿成了今朝诗意。每当我们端起茶杯、酒杯,看似一个人的酌饮,其实也在喝下那穿越千年、古今一味的醇厚,喝下一盏灼灼花开,喝下一世煮酒炼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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