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老话“民以食为天”,说到吃,这是百姓生活中一等一重要的事。“吃”字人人会写,可它最早并不是用来表示吃东西之意。
吃字最早见于小篆,是一个形声字,左边的口是形符,表与口有关,右边的气是声符,同时也有表意作用。口是说话的器官,气表云气,但它又与乞相通。古文字学家于省吾先生在《甲骨文字释林》里说到气也作乞,用法有三种:一是表乞求,二是表到、至,三是表终止。所以这里的气,也有解释是表示终止--说话中止,就是口吃了。《说文解字》的解释也是“吃,言蹇难也”,言是说话,蹇是走路困难,合起来就是说话很困难,说得不流畅,即口吃,这就是吃字的本义。《史记》里记载,战国时期韩非子“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韩非子善于雄辩,但他说话其实结结巴巴,而文章却写得非常好,留下了《韩非子》这部经典。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也有一首《骄儿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说的是一群老百姓在听艺人说三国故事的时候,有的人笑话张飞咋咋呼呼,有的人嘲笑邓艾口吃,说不好话。
最初被用来表示吃东西的字是食字,《孟子·梁惠王上》里说:“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意思是鸡猪狗这类的牲畜,不要错过它们繁殖的季节,这样七十岁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后来在口语中,人们用一个更通俗、更大众化的字取代了食字--“喫”(qì)。“喫,食也”,喫是吃的古字,但它的意义比吃要宽,不仅吃饭、吃水果等固体食物用喫,茶、酒这些液体饮品也可用喫。这与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有关:古代酿酒没有经过类似现在的蒸馏技术,那时酿出的酒里还有粮食残留,因此古人常说“一壶浊酒”、“浊酒一杯”,喝酒时,酒里残留的粮食也要一起吃掉不浪费;喝茶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泡着喝,而是嚼着吃、煮着吃,有时里面还要加姜之类的调味品,最后连茶叶一起都吃掉。所以叫喫酒、喫茶。后来汉字简化,喫就被吃代替,两个意义都用一个字形,成了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吃字。
说到吃,中国有着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食材丰富、菜系多样,甚至传统节日都有相应的美食,如元宵节的汤圆、清明节的青团、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月饼等。而且古人不仅爱吃、会吃,还能寥寥几句便将一道美食描绘得跃然纸上:平常吃的普通刀削面,在古人的顺口溜下是这样的:“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想不到寻常煮面的过程还能这么诗意有趣;夏天到了,解暑的酸梅汤必不可少,于是便有“底须曲水引流觞,暑到燕山自然凉;铜碗声声街里唤,一瓯冰水和梅汤”,老北京人在儿时常听到手敲冰盏的清脆声音,“泠泠有声,清远而浏亮”,那是卖冰酸梅汤的小贩在走街串巷,在炎热的夏季喝上一碗,“透心沁齿,如甘露洒心一般”。
不仅老百姓爱吃,古时文人墨客论起美食也是头头是道,这让古诗词中不仅有风花雪月、悲欢离合,还有浸润着烟火味的美食。提起吃,文人中苏轼若是论第二,便无人敢再称第一--他对吃爱得深沉,留下无数菜谱,吃高兴了随手写首诗,一不小心就占了美食诗词的“半壁江山”。刚被贬至黄州时,他便作了一首《初到黄州》:“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见清波知鱼美,见竹觉笋香,颠沛流离中有此兴致,不可不谓智者的豁达;而后又作《猪肉颂》:“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不仅详细介绍了红烧肉的做法,还顺带给黄州的猪肉打了广告。被贬至岭南后,他不怨不恼,反而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说岭南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天天都有新鲜水果吃,特别是荔枝,从前不知道居然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想为了荔枝留在岭南啊!
不过,苏轼虽然爱吃,但他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山珍海味,而是饮食之中的情趣。正如他所说:“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一杯茶,一盘蔬,能清闲地品味春之味,人间反倒是这些清淡之物最为有味。这一点,陆游也十分认同,他在《老学庵笔记》中记载的一条生活感悟中写道,有人说过,早上起来喝碗热粥,然后再躺回去睡一会儿回笼觉,感觉粥在肚子里暖呼呼的,那滋味呀,又甜又香!的确,美食虽有千种万种,但吃好喝好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粥后复就枕,梦中还在家”,热粥一碗,甜睡一榻,暖胃安心足矣,只要心里踏实、问心无愧,无论怎么打拼漂泊、炎凉沉浮,都像始终置身家里,安全适意。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吃得下、吃得香,远胜于吃山珍海味却味同嚼蜡,捧着金杯玉盏却唯恐成灾。
或许所谓岁月静好,就是能吃好喝好,不忧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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