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曾这样写孟郊:“孟生江海士,古貌又古心。尝读古人书,谓言古犹今。”古貌,这是说孟郊有着古朴的形貌,古心,这是说孟郊有着不同凡俗的古人的思想。所以孟郊在韩愈笔下,是外表和内心都具有古人的风度。
古,《说文解字》言“故也。从十、口。识前言者也”。小篆字形下,古从十、口,似乎是以十口相传,经过十个人之口流传下来的故事来表示时代久远。不过从甲骨文看并非如此,有学者认为,甲骨文、金文字形中上半部分是盾的象形,盾的特点就是坚固,因此古是固的本字。
从古至今,古的常用义,都是年代久远、往昔、旧时等等。这一个字就是历史,就是故事,就是千万年。它包含着自古而来的历史沉淀和古人古事古意古风,让人们怀念,也让人们眷恋,让人们忍不住思念古代的人和事,思念古人的思想意趣和风范,发出思古之幽情。韦应物阊门怀古,叹一声“凄凉千古事,日暮倚阊门”;刘禹锡西塞山怀古,道的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苏东坡赤壁怀古,写“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辛弃疾京口北固亭怀古,说“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在他们的思古幽情里,既有对古人古事的追忆,也有对眼前现实的抒情。比如唐朝马戴被贬,徘徊在洞庭湖畔和湘江之滨,触景生情,追慕前贤,感怀身世,写下《楚江怀古》,说是怀古,其实是在抒发自己的感情,是因为自己怀才不遇,而身处此地,才很自然地想起了屈原。比如杜甫游江陵、归州一带,访庾信故居、宋玉宅、昭君村、蜀先主庙、武侯祠,因古迹怀古人,同时也抒写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感,作《咏怀古迹五首》。
人世变化放在历史长河之中,毕竟是短暂,一不小心就成了过往,就化作了古。韦庄写“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李白写“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刘禹锡写“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都是这个道理。沧海桑田,人生多变,而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怀古伤今,到底难免。
当然我们不得不承认,古也是一种美。诗人笔下,有古老的道路,带着古旧的痕迹,“田舍清江曲,柴门古道旁。”有古老的渡口,带着岁月的沉积,“大江横万里,古渡渺千秋。”有古老的驿站,匆匆行人无数,个个不相识,“古驿萧萧独倚阑,角声催晚雨催寒。”
而中国的文化里,的确有一种好古的氛围。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词:古雅、古意、古秀、古淡、古莽、浑古、苍古、奇古,等等,用来评价书画、诗文。书画也好,诗文也好,好像总会出现一些这样的画面:古木参天,古藤缠绕,山中藏古寺,山径似古道。你说这是因为大家想要复古吗,不是,中国的文人是试图通过这种古朴的风味,去抵达时间的首尾,在作品中呈现时间的痕迹,在字里行间铺展宇宙的回旋。明明是“今”人画的画,却画出了“古”代的事物,明明是“今”人写的诗,却写下了“古”人的所见所闻。于是苍苍青苔述说过往,隐隐古寺藏着故事。我们在这些古里,看到了鲜活的生命,看到千百年的时光融化在一个“古”里,看到从古至今有所变有所不变的永恒。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可人却固执地留恋着生命里所有的灿烂。古人古事的确是过去了,是很久远的存在了,可古毕竟是往昔、是过去、是我们无法遗忘的历史,而我们正是在历史中、在古老中焕发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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