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提出一个关于上、下的问题:为什么是上厕所、下馆子,而不是下厕所、上馆子?对这个问题,多有解释,其中从语义学角度,有一种看法认为,上和下空间概念上的基本义可隐喻映射到抽象的认知领域,进而表示社会心理等级的高低。去饭馆吃饭是稀疏平常的事,等级较低,所以与下搭配,说是“下馆子”。而上,有一种从内向外移动的意思,而旧时厕所一般设在屋外,所以是上;同时,上其实还内涵着一种“开始实施、开始做”这样的意思,比如上班、上学,因此说是“上厕所”。
下总是与上相对的。在甲骨文中,下也是两横组成,只不过下面的一横小于上横,表示下低于上、在下,本义即是指方位的“下”,引申可表示底部、低处。金文字形大致承袭甲骨文,后来或者添一竖作,这种写法为篆隶所本,最后演变为今天所见之下,或者再在这个字形基础上加一短横作,又或者省去下面的短横作。
从甲骨文字形及其本义来看,上与下的相对性,早在造字之初就已经出现,并且两者无论是作为方位名词还是动词,都具有相对立的语义关系。
就方位名词来说,上和下必然是相对的。下作为一个单纯的方位词,空间意味十分明确,所表示的是一个很笼统的“下”的位置,虽然在不同的字词后面,这个空间位置可能有所不同,但无论如何都与上相对,一座桥有桥上、桥下,一栋楼有楼上、楼下,一个人也有上半身和下半身……
就动词而言,很多时候,上所描述的是一种从低的位置向高的位置移动的行为,而下则描述一种从高的位置向低的位置移动的行为,两者也是相对的、行为是相反的。这种现象广泛存在与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之中,比如《尚书·洪范》说的“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比如上楼、下楼。
不过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也会遇到这样一种情况:当上和下在表示某些空间方位的时候,会存在交叉的现象。比如说笔掉了,既可以说掉在地上,也可以说掉在地下了。再比如说有些就空间位置关系来说应该是用下的,我们却用上来表示,比如“天花板上”,实际上是指天花板的下表面,但为什么人们会习惯性用“上”?这大概是因为语言的结构总是受到人们自身认知的制约,人们惯从自身出发去认识事物,天花板在人的上方,对于人们的视觉习惯而言是往上看的,所以用“上”。
下作为方位,是天地之中万物的居所,是万物之中人的所在。古时候人们用“天下”来指代整个国家,指代中国范围内的全部土地。天空之下,构成了古人对于自身所处方位的认知,也概括了古人对于比国土更辽阔的地域的认识。顾炎武有一句著名的话,被概括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屋檐下是我们的家,天幕之下是我们的故乡,普天之下,哪一方不是我们的眷恋所在?人人以天下为家,所以天下兴亡是人人有责。
从大的天下缩小、聚焦,就出现了无数个居所与所在,于是在月下、在林下、在山谷之下,都有人的声影,在门下、在窗下、在幕帘之下,都有人的活动。“月下调鸣琴,相思此何极。”月光之下,是黑夜的安静与不眠人的思念;“朝饮花上露,夜卧松下风。”松树之下,是山谷的幽静和高士的超逸;“窗下好风无俗客,案头遗集有先生。”窗阁之下有人苦读诗书;“手边云起何时雨,笔下波生不待风。”落笔之处有人如有神助。
相对于这些,文天祥的“南北东西三万里,古今上下几千年”,则显得尤为大气和豪迈。东南西北,上下左右,空间辽阔而时间悠远,人在其中,居于这天之下、地之上,置身于这几千年不断滚滚向前的时间洪流之中,还是应该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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