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典文学作品中,常常会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许多爱情的端倪是在墙边发生的。比如晚唐小说《三水小牍》的《飞烟传》篇中,步飞烟和赵象的一见钟情,是因赵象在墙缝里窥见飞烟,顿时“神气俱丧,废食忘寐”,托人传情开始的;元杂剧《墙头马上》中,裴少俊和李千金的恋爱,是在墙头一见,互生爱慕;明代白话小说《王娇鸾百年长恨》中,娇鸾在后花园打秋千,被周延章于“墙缺处”窥见,彼此倾心……相识离不开墙,男女的表白、互述衷肠也常选择在墙边:《西厢记》里,崔莺莺与张生,在隔墙酬韵中,传递爱慕之情;《软邮筒》里,杜朗生与青霞,隔着墙,在和诗唱吟中暗通情愫……墙,现实生活中本是用来遮蔽、阻隔的,是一种制止他人进入的标志,为什么在古典文学作品里,却成了传情达意的好地方?
墙,古时写作墙,从啬,爿声,意思是筑墙把谷物保存起来,引申为房屋或园场周围的障壁。《说文解字》说∶“墙,垣蔽也。”接着解释道:“人之有墙,以蔽恶也,故曰垣蔽”。除此以外,汉语中还有多个字也表达“墙”的含义,比如垣:“垣,墙也。”可以看出,墙和垣基本是一个意思,微小的区别在于:高的叫墙,矮的叫垣。再比如壁:“壁,垣也。”壁字本义即为墙,成语断壁残垣由此而来。再比如序:“序,东西墙也。”序字本义为堂屋的东西墙,《仪礼·燕礼》中就有“宾升,立于序内,东方”的记载。
《说文》中所述的“人之有墙,以蔽恶也”,应该是墙最原始的功能。古代先民们出于对恶劣自然环境的恐惧,支起了屋顶、筑起了墙以庇护自己的身体。《释名》中“墙,障也”表明了立起墙之后人的感受。由于其“高”,其“直立”,它也意味着“阻隔”,《左传》中记载齐桓公四十三年,“桓公病重,易牙、竖刁、卫开方,乘机作乱,禁锢桓公于病室,塞公门,筑高墙不准入内,冬公饿死。”这样一道墙,就彻底阻隔了桓公与外界的联系。后来,墙从遮蔽功能逐渐引申出了界限的功能,要有效地抵御风寒、遮蔽身体,几面墙的围合无疑是最好的方式,通过墙的围合就界定出一定的区域来:各个城池的城墙,皇宫的宫墙,坊间的坊墙,宅第的院墙都代表了这一功能,李渔《闲情偶记》中说:“界墙者,人我公私之畛域,家之外廓是也。”在这里,“墙”划定了特定的生活领域——皇族的、市民的、自家的——各个领域之间,界限分明,难以逾越。《诗经·小雅·常棣》中写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意思说,兄弟在家里相争,但对外侮却能同心抵抗,远比一般朋友要好。这里的“墙”就有明确的区分内外的涵义,墙内是兄弟家族,墙外是外人。
那为什么在中国古典的诗歌、小说、戏曲等文学作品中,墙却成为了爱情的滥觞呢?仔细琢磨,可以看出,墙在古人的笔下是一个矛盾的象征体——既是屏障,又是桥梁。所谓屏障,因为古时封建礼数严格,年轻男女单独相处、相恋几乎没有可能,此时墙可视为一种界限,是把他们隔离开来的冰冷的建筑。如《牡丹亭》里杜丽娘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墙内是自闭、禁锢之所,墙外却是烂漫、自由的天地。然而,墙又像是桥梁,隔开的是身体,隔不开的却是年轻男女向往爱情的心。此时的古人仿佛又有几分逆反的心理:越是压抑,就越要反抗;越是禁锢,就越要自由;现实得不到,就转之于想象;正常的途径被堵滞,就到文学里去寻找——你道高墙锁春深,我却偏要在墙边诉衷情;你道高墙可以限制身心,我却偏要跨越过去谈情说爱……今天看似稀松平常的爱情,在曾经是多么不容易,正因为现实中的缺乏,人们才倍感珍惜,才会激发文人纵情抒写。
此外,墙的另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御外”。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到古人修建的一道最长的墙——万里长城。它并不是一道简简单单的墙,而一道高大、坚固而连绵不断的长垣,是一张严密的防御网、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用以阻隔敌骑的行动。它可以被称为全世界最伟大的军事防御工程之一,在挥舞长枪大刀的冷兵器时代如此,即便是在有了先进武器的今天,长城的作用也不容小觑——五千年的历史走来,这道墙已经成为了中华民族的象征和中国人的精神图腾之一。它既是有形的,由一块块青砖砌成,守护着疆土的完整;也是无形的,由中国文化、中国精神构建而成,守卫着我们民族经久不衰、生生不息,让我们国家独具特色、屹立世界——“万里长城永不倒”,这是刻在每一个中国人心头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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